他们母子一别十四年,云镜湖几乎是把先帝后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去敬爱,这个生母久别亲子,担心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足,特别是见到皇帝日日去奉贤殿祭拜先帝后,更是觉得这个儿子未必能指望得上。
倒不如在皇帝身边安排好自己的人手更加让她能放心得下。
只是她不知道,云镜湖虽然在灵霄和檀渊两人面前从不使心眼算计,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如表面那般单纯天真。在檀渊这位千古一帝身边耳濡目染十余年,他就算没有炉火纯青的帝王心计,但是檀渊的十成手腕他也是学到了七八成的。
为了不伤母子情分,云镜湖将国舅封了个正四品的礼部侍郎,并告诉太后,这只是新朝开始,若封赏太高,只怕日后会面临封无可封的尴尬境地。且暂时给个四品侍郎,日后太后开口,便可再晋升,也好教国舅一家时刻铭记太后慈恩。
太后闻言,这才欣然作罢,也算是领受了云镜湖的好意。只是皇后之位,她还是坚持属意自己的养女清和郡主。自从云镜湖被送入宫中,她膝下寂寞,干脆从兄长家中讨来了一女养在身边,视为己出,反倒比亲生的更加悉心教养。
在太后的计划中,若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了皇帝,养女再做了皇后,再完美不过了。
不过她的算盘打得响,皇帝这边却从来都是含混过去,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信号。然而太后自然不肯放弃,便把清和接入宫中,封了个郡主位分,还时不时地让清和代替自己去给皇帝送汤送水,盼着两人能玉成好事。
“让她进来吧。”云镜湖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越发疲惫了。
他不过才做了一两个月皇帝,就已经深感体力不支,他父皇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从幽州那等苦寒之地发兵还朝,登基为帝,后来更是在十余年间,削藩勤王,统一河山,在位六十余年,给了这天下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煌煌盛世。
想到这里,云镜湖又喝了一口玉案上已经微凉的浓茶,打算打发走了清和郡主后再加一个时辰的班。
先帝将这大雍的盛世王朝交付到他手中,他即便无法比肩父皇,至少也要守住这大雍江山。
看着这一幕,灵霄越发觉得心疼,不免低头瞪了一眼正在瞑目疗养的檀渊。都怪这厮在人间的时候太过努力,将大雍王朝的版图扩大了数十倍不止,却让他们家小胖子不得不心力交瘁地应付这样一个大摊子。
不多时,一名穿着百蝶穿花留仙裙的窈窕少女捧着食盒入殿,少女腰间佩着七彩双鸳环,娉婷行走间双环交击,丁铃作响,越发衬得女子容颜娇俏,顾盼有神。
“陛下,夜深了,太后担心您的身体,特意让我送来一碗莲子羹。”清和郡主放下食盒后,一边从里头端出一碗尚且冒着滚烫热气的莲子粥,一边柔声劝说坐在案几后面的皇帝。
而灵霄在看到这位清和郡主出场的第一眼,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命中与云镜湖无缘也就罢了,只是他们之间尚有很深的孽债。这女人的印堂泛黑,头顶更是有隐约的怨气笼罩,只是她胸前挂着一挂九宫破煞符篆,替她挡去了一切灾祸。
灵霄微微眯上眼眸,这位清河郡主手上是沾染了人命的,而且还不止一条。
“嗯。”云镜湖淡淡地应了一声后,微微抬眸扫了一眼这位郡主,“夜深露重,东西送到了便好。你回去告诉母后,朕心领了。”
清和郡主低眉顺目地点点头应了一声,也不多做纠缠,只是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了自己带来的食盒后,行了个礼转身就告辞了。
灵霄不觉扯扯嘴角,这个女人倒是真的会演戏,宫斗的段位也颇高,知道以她目前的处境,以退为进是最好的选择。再看看云镜湖的眼睛里,竟然掠过一丝不忍。
灵霄不觉暗呼失策,当初他们教了云镜湖诗书礼御射兵各种技能,偏偏是忘了告诉他该如何应付这深宫斗争。
当初檀渊的后宫只灵霄一人,他当然不必理会这等杂务。但云镜湖的后宫可比以前复杂多了,要是自己精心教养的孩子栽在这个小水沟里,灵霄只觉得自己怕是要被气死了。
果然,为人父母的,总是逃不了操心的命。哪怕是已经‘死’了,却还是要忍不住替自家小崽子筹谋计划。
默了一瞬,灵霄还是没忍住,随风飘出了奉天殿,跟在清和郡主身后一直往太后所住的仁寿宫飘去。
跟在清和郡主身后的是她从小带在身边的侍女翠霞,她颇为替清和郡主鸣不平:“郡主分明是奉太后之命为陛下送羹汤,结果却日日都受陛下的冷眼,陛下也太......”
“翠霞!”清和郡主脚步微顿,回头淡淡地打量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这里是说错了一个字都可能会丢了性命的皇宫,所以这话我只警告你一次。皇宫不比恒亲王府,容不得你像以前那般放肆行事。你在亲王府的那些事我只当不知,但若你敢在皇宫里打着本郡主的旗号踩底拜高,闯下祸事,本郡主可不会念在你伺候本郡主多年的份上,到时候是死是活,你就自求多福吧。”
翠霞微怔,随后立刻痛哭流涕地下跪认错:“贱婢知错了,贱婢以后再不敢多嘴了,还请郡主原谅贱婢这一次,婢子日后一定会管住自己的嘴,再不敢给郡主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