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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无星无月的夜里离开皇城。
临行前,人皇将一块墨黑的玉珏挂在我颈上。
“阿瑛,我出生时这玉珏便落在我身上。如今我把它给你,便是把我给了你。我对你的心思,便全在这上面,你莫要不要我。”
这玉珏分明沁凉,触在我心口,却叫我觉得滚烫。
可他脸上殷切,叫我无法开口拒绝。左右先放在我这里,我好生收着,以后他有了真正心爱的人,再还将给他便是。
马车在路上颠簸,扰了深夜的清净。
人皇将我要去那处地方说得千般好,可我不知怎的,脑中只不断想着昆仑。
我心中生出许多倦怠,只想回我那安静的小院,将房门闭了,师兄弟也一个都不见。
我心里想着许多,忽然才醒过神来,这马车实在过分安静,竟连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忙掀开车帘,周围幽暗一片,空中似雾非雾,马儿早不见踪影,驾车人也已不见。我将身体再往前探了些,马车之下,只一片虚空,不知是在何处。
“仔细摔下去。”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我回头去看,马车里竟多了一人坐着。
他仍穿着一身红衣,鬓角散发少许,眉眼间显着不加掩饰的张扬。
他与他的哥哥,确是十分不同的。
他突然出现在此处,我心中却生不出任何惊讶。
或许冥冥之中,我早预料到此行不会真如人皇所想那般顺利。
“怎的不说话?我可等你好些天了。”他双手抱胸靠坐着,言语中透出些不满,“那小皇帝还真是舍不得你,我还以为你早该出来的。”
竟似在抱怨一般。
我沉了面色,紧望住他,向他道:“你怎知我要从皇城里出来?”
他哼了一声,却将头扭到一边,并不看我,口中道:“那皇城有太一紫气护着,我进不去,自然只能想些法子将你弄出来。”
我闭了闭眼,也不再看他,只轻了声音问他:“那些老臣找人皇要我,是你做的?”
“他,他们……我,我本来是叫他们把你弄出来,在,在外面再……到时我就直接将你带走便是。我,我也没想到他们在皇城里便……”
他说得结巴,人却突然站起走到我身边坐下,伸了手将我手握住。
我懒得挣扎,便叫他将我手握着,只闭了眼休息。
他也未再开口,我们便这样一路沉默,直到行到魔界。
"这次叫我捉到你,你可别想着再出去找其他那些男人。"他将我推倒在床榻上,有些恶狠狠地说道,“以后你谁都不许见,那个小皇帝绝对不行。”
“我哥也不行。”他又补了一句。
我由着他手掌在我身上游走,懒得与他争执,只安静躺着,任他作为。
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你生气了?”他突然道。
“你继续弄便是。”我只随意答他。
“你!”他却生起气来。
“你在我哥面前也敢这样吗?!”
“自然不敢的。”我望住他,认真答道。
我心口还有他哥哥亲手种下的杀咒,我连见他面也不敢的。
“这是那个小皇帝给你的?”他紧握住我颈上的黑玉,声音沉了几分。
我担心他将那玉弄坏,也沉了声音向他道:“你若敢打这玉的主意,我一定叫你以后碰不着我。”
“死了也成。”
“你!”他彻底生了气,从床上起了去,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起了圈子。
“一块玉罢了,你想要,我不知道有多少,你便这样和我讲话!”
我看他气急了,手上握了屋里的饰品要往地上砸去。我仍是只觉得疲累,并不去制止。
他却又将东西放回了原处,回过身来看着我。
我也望住他,不知他何意。
“你不是不喜欢我乱摔东西吗,怎的不制止我?”
“魔君殿下,我只是一个你随意搬来弄去的玩意而已,如何说得话呢?”
他面色涨得通红,突然高声道:“你现在这样凶我,还不是因为你看上了那个小皇帝!”
我疑心他这话从何而来。
这如何能与人皇扯上关系。
而我又哪里凶他了。
真奇怪得很。
那夜他终究是摔门而出,再未回过卧房。
我乐得清净,在温软的床榻间,一觉睡到了第二日。
我醒时他已在房间中坐着饮茶了。
他见我醒了,踱步过来,脸上带着揶揄道:“你若总像睡着时这般乖巧,我也一定会待你更好些。”
“魔君待我已是极好了,实在不需再好些的。”
他听了却不再生气,只笑了笑,继续道:“你仔细在这里住着,我有些事情,一定得去一趟,要离开些日子。”
他在床边坐下,伸
', ' ')('了手在我鬓边抚了抚,又道:“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右长老。”
默了片刻,他又道:“但右长老兴许也不那么好找到。最近左长老身体不好,魔宫大小事都是右长老在处理着,倒是忙得很。”
他俯下身来,在我鬓角亲了亲,又将一根嵌着明珠的玉簪放到我手里。
“这颗引路珠是我拿真气养了许久的。”他弯了眉眼道,“你若真有什么事要找人,或者想我了,只要将这颗珠子亲上一亲,便能到我身边。”
"我走了。"
他又将我手握住亲了亲,也不待我回应,便转身离了房间。
左长老一向不喜我。上次魔君将我带回魔界时,左长老便十分反对,日日向魔君谏言,要将我永久地赶出去才对。
右长老平日里倒是十分的和颜悦色,有时还会过问一下我的起居所需。
但我不知怎的,却觉得右长老要更可怕一些。
左长老虽严肃,但平日里行事作风,还是更显公正些。他虽十分恶我,但总归并未真对我做过什么。
而右长老……有时他与我说话,会问我些昆仑和帝尊的事情。我总觉他话里有话,似乎想要从我口中套出些什么。但我确是什么也不知的,他问过我几次,而我总是摇头,终于最后他也失了兴致。
总归他们二人,我是都不会去招惹的。
我将头发绾了髻,将玉簪插了上去。
镜中明珠显着幽光,将房间衬得更安静了些。
不知是否魔君提前做了安排,他的寝房竟一整日都无人来过,未免有些安静得过了分。
入夜后,有人送餐食过来,都是些大油大荤之物,倒叫我有些奇怪。既然整日不曾送过饭食,怎的又在晚上送这样腥荤的食物。
送饭的人摆好饭菜,便立在一边,并不离去。
我向他道:“你自离去罢,待会我自己收拾便好。”
他不作回答,却也仍是不动。
我心里起了疑惑,这人面目冷淡,双眼无神,竟似一具傀儡一般。他进来时开了门,此时外面只一片空荡,连半个人影也不见。
实在蹊跷。
我后退两步,预备去拿头上的发簪,脑中却突然传来剧痛,接着便晕厥了过去。
迷蒙间,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们将他绑来作甚?!”
“回,回大人,小的想着此番行事,总是需要用些灵品财物的,他既是昆仑的人,又是魔君的男宠,我们可以趁机得些赎他的银钱。”
“蠢货!我们尚未寻到桑华神君踪迹,如何便能这般暴露行迹!”
“那,那可如何是好?大人,要不,我们现在把他杀了?”
“罢了,既已绑来了,也不是毫无用处。我观他面目,长得倒有几分像以前的若华神君。此番我们借那桑华神君之力谋事,将他送去以作示好,也不是全然不可。”
“是,是。”
“你若总这般自作主张,我这里便容不下你。”
“是,是。”
“你既醒了,便自起来便是。”
我手臂教绳索缚着,只能挣扎着从地上站起。
此处四壁光洁,却不见天光,只有墙上莹草映着些微的光亮。似乎,是在某处山洞中……
方才说话的两人一人在前,一人在我身侧。身侧人微垂着头,想必便是绑我来的魔修了。前方那人,虽教宽大的兜帽遮住了脸,但那身形,以及说话的口气,倒有些像……
脖上没有了玉的触感,想必,是被那个贪财的魔修悄悄拿去了。
头上的玉簪想必也已……
“小的,小的退下了。”那将我绑来的魔修看了我一眼,便要离开。
我如何能让他这样离去。
“慢着……”我沉了声音道。
站在前头的人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开口,稍愣了愣。
我望向他,尽量摆了个笑脸,道:“大人既要将我送人,便不要再夺我身上财物了罢,左右不值几个钱的。”
“谁夺你财物?!我还不稀得!”
我看了看身侧的魔修,又望向他道:“想来是这位魔修大人自行取走的罢……”
“你拿了什么东西,交出来。”
身侧的魔修从怀中掏出玉珏和玉簪,捧在手里递给了前方男子。
“滚下去。”
“是,是。”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直到渐行渐远,再无声息。
面前男子却捏着那玉珏仔细打量。
“右长老可看出什么端倪了?”我向他道。
他抬头似乎看了我一眼,也不辩驳,只变换了口吻,带了些愉悦的、诱哄的意味说道:“这玉看着,倒不似凡物。是做什么用的?”
我也学他放松了口气,道:“是我在人界时,人皇送我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我将眼光放到那玉上,摆出想念的模样,又道:“人
', ' ')('皇许诺我,以后要接我进宫,与他长相厮守。我一直盼着那一天……”
“区区草灵,也敢妄想攀附人界之主。”他冷声道。“那这玉簪呢,这珠子……”
“自然也是人皇陛下送给我的,人皇陛下说,这明珠是极东海域里万里挑一采来的,是极为珍贵的……”
“不过尔尔。”他似乎不愿再听我讲下去,出声打断我,又将两样东西甩手扔在了地上。
我双手皆被缚在身后,无法拾取,便只能定定看着他。
他将右手轻轻一挥,我臂上束缚尽数除去。我蹲下身,将玉珏仔细放进怀中,又将玉簪捡起,捏在手中。
“你听话些,到时跟了桑华神君,未必便比不上在人皇身边好。”他又换了那样愉悦而诱哄的口吻,仿佛这真是一件对我极好的事情。
“桑华神君……”
“大人,大人!”一个魔修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口中不断叫喊着,打断了我的问话。
“大人,桑华神君寻到了!”
“当真?!”这次的愉悦口吻不似伪装,看来他是真心在寻那桑华神君的下落。
“立刻通知其余几部,我们在桑华神君所在处汇合。”
“大人,可需说客先行?”
“不用了,我亲自去。天族与他有毁身杀妻之仇,原也不需什么说客。”
报信的魔修匆忙而来,又匆忙离去,偌大的穴室,又只剩下我和右长老两人。
我仍紧捏住玉簪,望向右长老,向他道:“那桑华神君到底是谁?”
“你竟从未听说过他?是了,昆仑当初做出背信弃义之事,想来也是不敢向旁人道。”他望住我,索性取下了兜帽,露出一双充满算计的眼。
“我今日心情大好,也不妨和你来讲一讲这桩旧事。左右你以后跟了桑华神君,也要懂事一些,有些事莫要在他面前提起。”
“这事,倒是关系到万年前三界之间的一场动荡。
桑华神君原是上古桑木所化,是天地初始时,便立在极东之地,承载御日神君座驾的神木。
桑华神君有一道侣,便是若华神君,亦是上古神木若木所化。桑木与若木二木合抱,相扶而上,直破九霄,本是三界艳羡的一对眷侣。”
我想起之前在虚妄境中所见那处合抱之木,原来便是桑华神君和若华神君。
“可惜,若华神君并不甘心只做一处扶日之木,竟想着攀附……”话至此处,右长老顿了顿,看向我讥笑道,“与你倒有些像。”
“那若华神君倚仗着自己无双风情,竟去勾引天界帝尊十子,引得十位帝子争风吃醋,竟一齐攀上神木之顶,欲要比出个高低。
十日高悬,人界苦不堪言。那若华神君见事情闹大,又心生毒计,跑到不周山主处施展魅惑之术,竟说得不周山主献出至宝神弓。若华神君将神弓交与人界之主后羿,后羿挽弓疾射,帝尊九子便这样丢了性命。”
帝尊震怒,但十位帝子行为危害人界在前,他亦无法寻人界麻烦,便转头将怒气撒到了不周山一族上。帝尊派出天将共工去讨伐不周山族。那共工与不周山素来有怨,讨伐失利后,他竟一头撞向不周山,以粉身碎骨的代价使不周山从中断裂。不周山乃是天柱神山,天柱断裂,天界塌陷,天河之水倒灌人界。人界刚经历十日之痛,又历天河倒灌,若非娲皇及时冶炼晶石补全天裂,人界生息只怕那时便断咯。
此事之后,天界尽失人心。我等便向魔君力谏,值此良机讨伐天界,重建三界秩序。那次天魔两界之战打了许久,我魔界因此损失了许多英才。若非如此,如何轮得到那个异族之子来做我魔界首领。不过天界也没好到哪里去,便是你们昆仑,长一辈的弟子,几乎皆死在了战场上。
而那不周山一族,事后也因守护天柱不力,被天界除去神籍,封禁在四方城守护新的天柱,世代不得出。”
说到这里,右长老突然停了下来,望住我道:“你道那若华神君却是如何了?”
“他,如何……”我脑中许多东西轰然作响,只能随着他话吐出几个字。
他眼带嘲弄,望着我,如同我是若华神君一般,继续道:“那若华神君知道自己闯了弥天大祸,便跑到昆仑深处寻了处地方躲了起来。可怜他的夫君桑华神君,代他受过,自愿将真身拘在冶炼晶石的混元熔炉之下,受了蚀骨烈火七日七夜的焚烧,历尽苦楚,最终魂飞魄散,以此来换天界饶恕若华神君一命。
昆仑却将他交了出去。
也不想想,若不是那若华神君,昆仑怎会沦落到几乎无亲传弟子继承的地步。”
“后来呢?”我听见我的声音在问。
“后来,还未等到天兵来捉,那若华神君在昆仑便畏罪自尽了。倒是得了个便宜的死法。”
半晌无话。
我脑中全是嗡嗡作响的话语。这许多话语连在一起,竟叫我有些不能相识之感。
若华神君,昆仑,四方城,天魔之战,人界之灾……
', ' ')('桑华神君……
阿若……
而右长老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去了。
“你不是说,桑华神君已魂飞魄散了,为何如今又……?”我终于又寻到声音问道。
“这是三界气运也向着我魔界!”右长老突然激动起来,道,“那时我们都以为桑华神君已在真火焚烧之下魂飞魄散,没想到竟有一缕残魂附在了娲皇补天遗下的晶石上。天界心胸狭小,为了羞辱不周山一族,要他们世代供奉那晶石,没想到倒将桑华神君的灵魄滋养完全了,前些日子不知是何机缘,桑华神君便从晶石上现了灵,还一路向人询问若华神君的下落。
桑华神君是上古神君,若有他相助,此番起事,我魔界必能取天界而代之,以后再不必受那帮子虚伪小人的欺压!”
说到后面,右长老声音十分激昂起来,倒叫我警醒了过来。
此时始终不是感怀身世的时候,阿若也罢,若华神君也罢,既已过去,便与现在的碧瑛,毫无关系。
我将手中玉簪靠近唇边。
左右先寻到魔君,将右长老之事告知他,再想办法告知师尊,师尊一定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唇挨到明珠那一瞬,右长老猛然变了脸色,接下来一切景致便都变了样。周遭不再昏暗潮湿,走廊上的一盏盏烛火,将夜里也照得透亮。
可魔君为何不在?
兴许这珠子也并非那样敏锐,将我带得有些偏颇罢。
旁边房间忽然传来人声,那朗朗的笑声,带着些肆意张扬,不是魔君是谁。
既听得他声音,我便抬手去推门。
可却触碰不到。
再试,仍是枉然。
想来是在这房间周围布了结界,难怪这珠子没法将我带进去。
事情紧急,可由不得他们继续在里面谈天说笑的。既然里面的声音能出来,我的声音应该也能传进去罢。
我正要张口唤魔君为我开门,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开了口,仍是熟悉的清冷无情,叫人往心底里都透去凉意:
“你早知他身世,所以才有意不教他习文学字,不传他任何术法,以免他再为害世间,可是如此?”
没有回应。
他们,在说什么……
又一声音道:“果然还是昆仑仙首好手段,将他指认作炉鼎,受三界肆意奸玩。当初天魔一战,听闻仙首最敬爱的师兄也在那一战中殒没,如今仙首将他收在昆仑任人奸弄,也算报了当初的仇怨。若是你们担心他再作乱害世,不如将他押在我这里。你们仙魔两界有所忌讳,在我这四方城中,左右不过是些凡人,任他再如何作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方才还朗声大笑的人接道:“我魔界有何忌讳?不过一个炉鼎,让人奸着玩的东西,也配提‘作乱’二字?他若果真敢有这念头,我便将他投去炼灵塔,关上个三五百年,叫他吃够苦头。我看还是关押在我魔界最为稳妥。人界的话,人皇陛下不是最听他话?人皇陛下,那妖灵与苍生,你说你要哪个?”
我听见那柔和的声音说:“……苍生自是为重……”
师尊的声音又道:“他既生于昆仑,管教他的责任,自然仍是在昆仑。”
又一声音道:“我看还是四方城好,正好玄鋆真君也需要他帮忙,以助飞升。”
“不需要。”折思谟的声音答道。
片刻后那声音又道:“脏得很。”
曾那般温柔地唤我“哥哥”,如今便只剩了这样的字。
他亦没有说错。
我这具灵体,从身体,到灵魄,都是脏污的。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仍是开口去唤魔君。
他们再恶我也罢,我不能误了要紧事。
可喉中却挤不出声音。
我张了口,出来的却只有呜咽,我拼命去止住它,却只颤抖地更加厉害。
忽然眼前景致变幻,雕花的木门消失不见,我眼前的,又是那莹草映照下的昏暗穴壁了。
身旁的人握着我手臂将我大力掷在地上,冷声喝道:“你既不愿听话,那便是要寻些苦头吃了。”
他走到我身边,拾起滚落在地上的玉簪,手上微一用力,便将那颗明珠捏成了粉末。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他冷哼道,“来人,后山豢养的那几头魔兽,这几天不是躁动得很吗,将他扔过去,给那几头畜生好生享受一番。”
“大人不是说要将他献给桑华神君吗?若叫那几头东西用过了,恐怕,便献不成了……”
“献不成便献不成,不过有几分像罢了,终究是个假货,再找一个就是。本就是个叫人随意玩弄的东西,竟还想着去报信。过了这几日,待我等与桑华神君结盟,我便亲自告与天下知。莫说魔君,便是他兄长,又能奈我何!”
我从没像这几日一般,希望我自己早已死掉。
我被那几头魔兽搬来掷去,手脚早已不能动弹,不知折了几处。乳房上俱是
', ' ')('血痕,乳头处失了知觉,我已不知它是否仍在,还是早已叫他们咬掉,吞进了肚里,或是吐进了泥里。
我两个肉腔都叫他们扯了出来,掉在腿间,叫他们拿牙齿咬过,拿脚掌碾过,如今,只怕只剩一滩肉泥。
怪我身体有异,只要体内存有精液,便能维持住基本的吐息。
我虽叫他们百般凌虐,却终究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最后,我被他们扔在一处野地。
搬弄我身体的两个魔修将口鼻拿布巾紧紧捂住,一路都在碎碎念。
“真是倒了大霉了,竟然叫我们来扔这个东西。”
“可不是?还以为起码能赚点钱财,结果可好,半颗灵石都没见着。”
“你说什么呢?”
“什么说什么呀?本来捉他来不就是为了找他们昆仑和魔君要点钱花花嘛……”
“大人不是说了不许吗!叫大人知道了你可就没命了!”
“哎呀怕什么呀,这不是几头送了信,半个子都没见着吗。我也是看着这人快不行了,才去送了信,反正扔出去,还不是要叫人见着?之前听说四方城主挺喜欢他,我还专门给四方城主也送了信呢,结果呢,反正是半点水花都没。早知道就是个没人要的,你说我们费那么大劲把他捉来做什么,反倒现在还要来遭这份罪。”
“哎呀快别说了,走快点,快点扔了得了,我可是不想再看着他了。晦气!”
他们寻了处无人荒地,将我扔下便匆匆离开。
日头渐高,冬日的太阳该是叫人觉得温暖的,于我,却只有彻骨寒冷。
腹中残留的兽精维持着我的吐息,我便那样躺在荒地上,独自受着日晒霜落。
我脑中迷迷糊糊,一会儿是师尊说要亲手斩杀我,一会儿是折思谟说我脏,要将我扔给旁人轮奸,一会儿是帝尊抵在我胸口的剑,一会儿是天柱断裂,天河倒灌,四处是滔天洪水,处处是人们的哭喊声。
我在这般骇人的景象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醒来时却躺在几张暖和的野兽毛皮下。
下意识抬了抬手,虽有些酸胀,却是能动的。
微动了动身体,似乎也无其它异样。
我望了望四周,是一个简单的木棚子,墙壁上挂了许多捕猎的器物,想来是猎户在外搭的临时棚子。
门被推开来,一个老汉乐呵呵地走了进来,他见我拿眼望着他,立刻往外喊道:“哎呀,醒了,真的醒了!道长您可真是活神仙呀!”
我循他眼光望去,一个穿着素黑道袍的人踱着步子走了进来。
老汉跟在他身后,待那人在我身旁站定,那老汉也站到一旁,模样有些恭敬,但却是笑着向我道:“哎呀孩子,你可真是遭了大罪了呀!幸亏道长就在附近,我把他找来,才将你救回来。孩子,救回来就好,救回来就好,以后可要好好的活着呀。”
说完,他又望向道长,先是作了个揖,然后才恭敬道:“道长,老汉我还要去抓兔子给我那一对孙儿做伴儿,这孩子便拜托给您啦。您给好好开导开导,遭了这么大罪,心里指定委屈着呢。”
“好孩子,我先走啦。”他又望住我,向我笑道。
“老爹,谢谢你。”我努力从喉中挤出声音,想叫他听得更明白些。
“得咧,得咧,听见了,好孩子,好好休息罢。”
我望着老爹离去的背影,眼前突然现出洪水滔天,人们四处奔走哭喊的场景。
我慌忙闭了眼,脑中景象却益发清晰。仿佛那漫天洪水中沉浮的,便有一位老人抓着两个孙儿的身影。那孙儿怀中,还抱着两只懵懂的小兔……
“可是身体有不适?”
醇厚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将我从深渊般的景象中拉了回来。
我睁开眼,望向出声的人,摇了摇头。
“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突然道。
“可是若华神君?”如今我已知晓许多,说话间倒不需过多遮掩。
他似乎愣了愣,又道:“你知道他?”
“知道一些。”
“这几日这附近有些传言出来,我便想来看看,没想到,却碰巧救了你,也算缘分。”
“这里,是哪里?”
“在四方城外不远。”
“道长既认识若华神君,想来,也是仙人,我有一些事,想讲给道长听,道长能否代为转达给应知晓的人听?”
“你说便是。”
我将之前魔界右长老讲给我的事项尽皆说与他听,他听后神色如先,仿若未闻一般。
许是看我有些焦急,他缓声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身体受不得这般思虑,你既交给了我,便莫要再想。我还有一处地方要先去一趟,回来便去寻那四方城主,与他商议。”
说罢,他将手指搭在我腕上,几番按压下来,倒沉了几分脸色。
“接下来我与你说的,你要仔细听好。”
“道长
', ' ')('请说。”
“你此番身体受了大亏,原本极难恢复,我是用丹药催发了你体内的生息之力,才叫你看起来,似乎与常人无异。但这催生之法于身体又添亏欠,需得好生将养,三五年兴许能养回个三四分。我见着你时,你,形容很不好,我也是不得已才用了这法子,还请你莫要怪罪我。”
“道长哪里话,我那般,那般模样,道长不嫌弃,我心中已是万般感激。”
他望住我,似乎想要从我眼中看出些什么,却终于还是垂了眸。
他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放到我枕边,又继续道:“这丹药能催发生息之力。这段时日,你仍需要用这丹药维持,每半月服用一粒,切记不能多用。生息之力催发到极致,便是灵元衰竭,任谁也救不回来的。”
“我记下了。”我望住他,认真答道。
他仍仔细望住我眼,似乎想从里面寻找些什么。
“你不是他。”他突然开口叹道,然后便起身离去。
行到门口处时,他突然回过头来问我道:“你的本体是在哪里?”
“昆仑。”
“知晓了,你好生将养,未来兴许,会有变故。”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我在棚子里又躺了些时辰,觉得身上有了力气,才捡了床边他们留下的一套衣衫仔细穿戴好。手脚虽有些失力,但总还是能用的。
最后望了一眼这间为我挡住了风霜的小屋,我便也转头离去。
这下,却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我随意寻了处方向慢慢走,疲累了,便在路旁坐下歇息。
我的本体虽在昆仑,但我想,我这一生,都再不能回到昆仑去了。
四顾茫茫,这天地分明广阔,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人群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念着我。
我这般胡乱地走,不知不觉倒走到了一处茶寮。
我见那茶寮里人们说笑谈天热闹得很,便也想去沾沾这喜乐的味道。我在茶寮外寻了处角落坐下,靠在柱子上听里面的人们谈天南海北的乐事。
他们真笑得大声了,我便也随他们笑一笑。
忽然却刮起了狂风,空中起了大片的乌云,雷声阵阵,将茶寮里的谈天声音全盖了过去。
既然再无谈天可听,那我留下也无甚趣味。我从坎石上爬起,掸了掸屁股上的尘土,寻了个方向,又往那边而去。
一个人影却突然落在了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无事罢!”他声音里带了些焦急,倒与平日里总不可一世的样子有些不同。
他来捉我了,不知是要将我押去魔界,还是投去炼灵塔?
“碧瑛!”又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声音叫我有些怔愣。曾经只要他随意唤我名字一声,我便能暗自开心好多天,如今,竟叫我有些心惊。
“碧瑛,过来。”那声音沉了些,叫我心底里的惊颤更甚。
但我总归是听话的。
这百年来,我最是听话了。
我垂头走到师尊身边,师尊并不说话,似乎,是在打量我。
“你无事罢?”
又是这句。
“碧瑛无事。”我低头答道。
“那便好。”师尊说道。
我随着师尊和魔君一道,又回到了四方城。
见着四方城主时,他脸上仍是那般惯有的笑,他向我道:“你无事罢?”
不待我回话,师尊便道:“他无事。”
“无事便好。”城主仍笑道,“仙首请茶室请罢,几位贵客都在茶室,都十分挂念碧瑛的情况呢。”
“我魔界的事,与你们有何相关,碧瑛只需说给我听便是。”身旁一路无话的人突然开腔道。
“碧瑛的事,如何能与我们无关呢,仙首,你说是也不是?”城主虽在作答,却是望向师尊。
“碧瑛,我们先过去与他们有个交代,然后我便带你回昆仑。”师尊亦不看他,只望住我道。
师尊在等我回应,我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只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地底下,叫所有人都见不着我。
我如何能再回去昆仑?这三界中,又有哪处我能去呢?
师尊终于不再等待,提步离去。
我只垂了头跟在他身后,心中全是惊惶,脑中轰然作响,手脚也发起汗来。
待进了茶室,见着围坐着的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不知怎的,我心中却突然再无一丝惊惶,只剩死水一般无波的平静,仿佛冥冥之中,便合该是这般,他们围在一处,或审视,或怀疑,或憎恶,或漠然。我站在他们面前,永远如一丝不挂般,任他们随意玩弄驱使,不得半点自由。
“碧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讲罢!你如何叫我宫里的叛徒掳去,他们怎的又将你……又将你,放回来了?”
魔君声音中带着些急切,也带着些不可错认的怀疑与犹豫。
', ' ')('他在犹豫什么,又在怀疑什么呢?
我已将右长老所说之事告知了那道长,可看这般情形,道长应是还未来得及与四方城主商议了。
可这一切,又叫我如何开口?
叫我如何开口说,我已知晓了若华神君的事情,知晓了他与他们,与三界那般不堪的渊源?
我又要如何开口说,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的身子其实已叫几只魔兽折磨得破败不堪……
他们却未允我沉默太久。
“你不愿说,便我来替你说,你看看,是也不是?”帝尊突然开口,旁人亦无出声拒绝。
“方才不久,我收到传信,魔界右长老叛逃,去寻昔日天界罪人桑华,欲结同盟。”
我望住他,只等他继续。
他却攫住我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沉声道:“你果然知道。”
“却在这时,亦有叛逃魔修往魔君、昆仑、四方城都送了信,说他们将你掳去,并在信中要了大笔钱财。你说,他们既要叛逃,又为何做出这等暴露行迹之事,引人去捉呢?他们此举,到底果真是为钱财,还是为了别的目的,譬如早已设下陷阱,只等魔君、你师尊或是四方城主自愿投去?”
他竟是这般想的。
他又如何能断定,他们会亲自去救我呢?
方才在城外遇见魔君和师尊,他们,是正赶去救我麽?
“我确是叫他们掳去,并非陷阱。”我闭了闭眼,垂下头,轻声答道。
“是吗?”帝尊顿了顿,冷漠的声音又道,“昨日我们一直在商讨要事,今日方得了你被掳的信息。他们既是求财,怎的这般没有耐心,便将你放了出来?还是说,你虽身无术法,却能自己安全无恙地逃脱?”
我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道:“确是无法安全无恙逃脱的。”
他似乎怔愣了一下,更冷了眉眼,道:“那你这般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何目的?”
我仍是笑道:“目的麽?我亦不知。”
师尊突然喝到:“碧瑛,你果然与那些魔界叛徒有私?!你,你可知他们此番是要作甚?!”
我低下头,握紧袖下双手,道:“他们,他们说要将我送给桑华神君……”
“碧瑛!”师尊从未这般怒喝过我,“休要再说!”
四方城主却在这时悠悠开口,道:“那桑华有什么好,值得你去攀附?不若留在我这里,人皇陛下也是常来的,还有玄鋆真君……”
“你住嘴!”
是折思谟的声音。
他果然听不得别人将我与他说到一起。
“碧瑛……”师尊敛了怒气,道,“你可知,那桑华神君……原是上古神君,神力非同一般,便是帝尊与我联手,也未必能赢过他的。若他果真与那些魔界叛逆结盟,只怕又是三界一场浩劫……”
我眼前又显出那洪水滔天的景象……
我紧闭了闭眼,终于将袖中攥紧的双手松开,抬头望向面前的男人们,用力绽出笑颜道:“师尊哪里话?左右不过是寻人将我奸上一奸罢了。诸位若能将我奸得爽利了,我又何必去寻旁的人呢?”
“碧瑛!”
“你!”
几人声音混在一起,叫我有些难以辨认。
魔君忽然现在我面前,双眼叫怒火染得通红。
他将我下颚紧握住,恶狠狠道:“好,今日我们便在这里将你奸个爽利,免得你再去勾引我魔界叛逆!此番你与我魔界叛逆营私,我便要将你带回魔界处置。你既爱寻人奸你,我便将你赤身锁在魔界入口,叫往来魔修,都将你奸上一奸,叫三界都看看你淫贱的样子,可好?”
我仍努力挤出笑道:“如此,甚好。”
我将他手用力拂去,往后退了两步,开始解衣上盘扣。
我将自己剥得赤条条,又将那身衣衫仔细叠好,放到角落处。
道长给我的玉瓶已空,但我仍将它和那身衣衫一样,看作一份珍贵的礼物,将它仔细收在衣间。
我这一生,鲜有得人送与我东西。有些已卖去换了钱财,玉簪叫人毁去,玉珏也已不见踪影。
如今,也唯有这两件素不相识的人所赠之物了。
魔君先欺身上来,将我压在墙边猛烈地奸弄起来。
喘息间,魔君忽然低声在我耳旁道:“你方才应了,要随我回魔界。”
我身上已泛起绵密的疼痛,头脑不甚清醒,只顺着他话答道:“嗯。”
他轻叹了一声,又加了力气在我腿间抽顶。
恍惚间睁眼,折思谟的位子上已空了。不知何时,他已离开。
他自然是见不得我这副淫贱模样的。
下一个进入我的,竟是帝尊。
我脑子愈发糊涂,眼前竟现出虚妄境中曾看到的帝尊的脸。
他那般望着我,眼里溢满温柔的光,仿若我是他最珍视的宝物一般。
我叫那暖煦的温柔迷了心窍,竟攀上他
', ' ')('肩,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
我望住他,向他说道:“轻些好不好,我好疼......”
他似乎怔了怔,一时竟停了动作。但下一刻,他便大力将我推落在地上,仿若我是什么毒物一般。
我头重重磕在地面,钝痛叫我有些眼花。他又伸手将我两颊捏住,将我头颅死死按在地上。他手上运着劲,我颌骨几乎要立刻碎裂开来。
他下身复又开始抽插,一下狠过一下,似恨不得立刻将我身体捣烂一般。
终了时,他将阴茎抽出,从我身上起身离开。
白浊的精液落在地上,也有一些,落在了我脸上。
冰凉。
淡漠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你若再敢碰我,再敢用言语蛊惑我,我便将你双手剁去,将你喉舌毁去,叫你此生再无法开口说一个字。”
四方城主扯着人皇走到我身边。
他脸上挂着永恒的笑,道:“我若不叫上他,他可不敢过来。”
我睁着眼睛努力辨认,认出了两张有些模糊的面孔。
一个轻声对我说:“阿瑛,你愿意吗?”
我笑着向他道:“阿瑛愿意的,阿瑛喜欢这样。”
想了想,我又道:“对不起,你的玉珏,我给弄丢了。”
他立刻道:“不妨事的,你平安就好。”
我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向他绽出笑,道:“今天好好插一插我好不好。我喜欢你插我。”
“你会叫给我听吗?方才,方才你都没有叫。”
“今天好累了,下次,下次叫给你听。”
他们二人将我夹在中间,倒省了我许多力气。
出精时,人皇在我颊边亲了亲,道:“你随我回去罢,我,我亦能护住你。”
我只抚了抚他温热的唇,轻轻摇了摇头。
师尊伏在我身上时,我周身都是烧灼般的疼痛,眼前也已不大看得清。
师尊那物在我身子里抽动得十分粗暴,完全不似以往那般温和。
他曾说,怕我孕果辛苦,所以总是克制。
如今这般,师尊心中对我,恐怕只剩憎恶。
幸好,我已看不清他脸上的恶色。
眼前突然阵阵黑暗,烧灼的痛苦延至心口,每一次喘息,都似乎要叫我的心口裂开来。
身上人仍在我腿间大力顶撞,我连痛呼也不能,只能张嘴勉强从喉中挤出一些喘息,来维持这残破的身体,继续承受下一次的凌迟。
我想,大概时候快到了。
我脑中突然忆起师尊收我入昆仑时,我跪在大殿中,他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居高临下,说下对我的第一句教诲,言语中不带一丝温情:
“碧瑛,你本只是山中一株碧草。若非三界馈赠,你早该凋零,绝无可能化灵,更莫论入我仙门。此后,你必要一生报恩三界,绝不可做出任何危害三界之事。否则,我定亲手斩杀你。”
那话他后来也曾对我说过多次。
那时我不懂得,现在才明白其中意味。
“师尊……”我努力朝前望着,尽量攒住力气吐出声音。
我的眼前只有昏暗一片,连我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大分明。
“你说得对……我确是早该死了的……”
身下的抽插突然停了。
我的手臂叫人拉起,温热的手指在我腕间按压。
“碧瑛,你的灵元怎会!”
忽然体内一股温热游走,身上灼烧的疼痛减轻了些,手脚也有了些力气。
“住手,他的身体受不得灵力!”
我仍挤出笑,不知他们能否看到。
我的生不由我选,我的身体不由我所有。
但我的死,总能如我所愿了。
真好。
我不知我的身体如今是何模样。
只觉得仿佛口鼻都涌出许多鲜血。
周身都是碎裂般的疼痛,叫我止不住痉挛。
好在,那疼痛并不长久。
终于,一切都模糊起来。
“碧瑛……”
我竟做梦了。
那般温柔的声音,就好像那个春日下午,状元郎笑着叫我“哥哥”那般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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