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秦振拍着桌子训斥,“不熟?不熟会弄出个孩子?还不会有问题?这是你的责任感吗?你到底在外面是什么样?原先那些听话懂事都是装的?”
方梅替秦芙揉着脑袋,也不敢跟秦振顶撞,只是顺他的气,“你别气,我问问,我问问。”她转头看向了秦芙。秦芙跟方梅最亲,知道瞒不住,不用她问就说了,“就是一次意外,我跟员工喝酒喝多了,整个人都断篇了,她瞧见了主动说送我,醒来就躺在一起了。我压根跟她不熟,她自己也说都是年轻人没事,怎么就怀孕了呢!”
“爸!我去跟她谈谈,我不可能娶她的,我有女朋友了。”方梅选择将唐鼎欣介绍给秦烈阳,这事儿又不是没跟秦芙商量过,那个女人,名义上是唐家的小姐,活得很不错,实际上就是个空架子,她毕业回国这么久,都没能进入自家公司工作,显然她的兄姐不想让她沾手任何唐家的事儿,她没有妈,爸爸是个花心大萝卜,娶了她相当于只娶了个名声。大瑞国际多好的背景,他怎么可能娶唐鼎欣?
只是这个理由不能说出来而已。
一直在旁边做壁画的秦烈阳这才插了句话,“她要是不想嫁过来,不会一查出来就联系家长的。妈,唐鼎欣肯定说了她不想打胎的话吧。”他向来冷静,“如果没猜错,这事儿唐家人也很快就会知道了,谈不出什么结果的。唐家的事儿好解决,不过是娶进门就是了,可是蒋家的事儿,才是真麻烦。”
方梅和秦芙的眼睛几乎立刻扫过来,狠狠地瞪着他。可秦烈阳又不怕什么,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妈,唐鼎欣怀孕了,她又不是小门小户的丫头,随便给钱能打发的了的,她可是唐家的女儿啊。阿芙不结婚要结仇吗?爸爸刚出了车祸,我上手才一年,秦氏站的一点都不稳当。唐老爷子是什么人,他不但是花花公子,他还是有名的睚疵必较,黑白两道沾手,惹上他,就等着麻烦一个一个来。秦氏不怕他,可为什么要找这些麻烦?”
这话才说完没半个小时,多耳熟啊!方梅哪里想得到,秦烈阳居然拿她的话来堵自己的嘴,她愤怒道,“你这么怕麻烦,他是你弟弟,娶个不喜欢的女人,让他怎么过这一辈子。”
“刚刚让我结婚的时候,妈你可没说这句话。”秦烈阳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他的话声音完全没有方梅大,可偏偏一字一句都那么清晰的灌入耳中,“即便您不喜欢我,也不能差别这么大。到我的时候,就是家族企业责任感,到了阿芙,他难道不需要为家族企业责任感尽点心吗?更何况,这是他惹出来的麻烦。”
他那副无奈地样子做到了极致,“爸爸忙了一辈子置下了产业,我每天辛辛苦苦支撑,就是想要延续家族的风光。可阿芙干了什么,且不说他在公司的事儿,那充其量说明他无能家昏聩,现在呢!他一边追着大瑞国际的独生女谈婚论嫁,一边跟唐家的女儿上了床怀了孕,他是觉得全世界都听他的吗?”
方梅顿时哑口结舌,可并不放弃,“出了事,这就是你做大哥的态度?”
秦烈阳直接将身体靠在了沙发上,拿起了面前的咖啡,慢慢地呷了一口,“妈,你总这么说,仿佛是我的错一样。十五年前的事,你也是这么说的。这真让我很难办。”
这淡淡地一句话,却让方梅心里猛然一惊,这么多年来,秦烈阳从来没开口提过一句这件事,这是他第一次提,那是不是代表着,他想要撕开这么多年他们和睦的假象了。
方梅看向秦烈阳,母子两个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纵然不可能如小说中描绘的一样,碰撞出什么火花,可也能看出来,这两个人目光之中透着的不善。
第24章 皇帝的新装
当年……当年那件事其实是个意外。
秦振那时候事业有成,年纪不过四十出头,他一向自律,对女人们敬而远之,以好男人自居,却不料马失前蹄,栽在了一个狠角色手中。这女人并不年轻,三十岁,长相中上,但颇具风情。听闻学历有限,但见多识广,在非洲当过志愿者,在美国奋斗过两年,玩够了后独立创业,居然小有所成。
这么说,她浑身上下的一切组成了两个字,魅力。不是那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靠着鲜活的肉体散发着青春荷尔蒙的魅力,不是那些阅人无数的交际花们左右逢源服务周到的魅力,是一种可以跟你谈天谈地谈理想谈抱负谈人生失意谈岁月永久的魅力,你在她面前仿佛找到了另一个自己。
而且,她不图钱,也显得她的感情那样的真挚。这样的女人,只要是男人,没几个抗拒得了。
秦振也陷进去了,而且深入泥沼不可自拔。为此他提出了家产平分离婚的要求。方梅自然是不同意的,两边缠斗了很久,也没能离掉——方梅可是有哥哥的,方海东在秦氏集团也是功臣,她并不是没有靠山,而且,秦烈阳的奶奶并不同意。
直到秦烈阳的姥姥去世,一家人回去奔丧事情发生了变化。秦振公司事多,待了三天就走了,两个孩子跟着方梅住完了三七,然后开车回京。谁都没想到,那个一直给他们开车的司机,路上突然说肚子疼,然后把车停在了路边,就不见了。
一群早就准备好的人上来,绑架了他们。眼睛蒙住,嘴巴塞了东西,手绑在背后,头上还罩了麻袋,他们三个被那群人推搡着走,到地方的时候,秦烈阳只知道这辈子没这么累过。可这还不够,他妈听得懂口音,说是要等下暴雨了,要把他们都推到水库里,这是要谋杀。
好在秦烈阳灵巧,这群人将他们三锁在了一个山里的废弃木屋里,他偷偷从绳子里脱了出来,砸晕了一个看门的,带着他妈和弟弟偷偷逃了出来。那是在山里,除了树就是树,天阴着,他妈拉着秦芙,秦烈阳在后面跟着,一脚深一脚浅,往外逃去。
他们走了一夜,一来因为疲惫,二来不熟悉这里的地形,渐渐地就要被追上了,他们甚至都能看见后面人呼啦啦惊起的飞鸟。尤其是他,因为秦芙的鞋掉了,他把鞋给了弟弟,此时已经满脚鲜血。很快,前面出现了一条特别湍急的河流,他妈将秦芙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着对面走过去。
他也试图跟上的,虽然因着上游下暴雨,水流湍急得仿佛山洪暴发一样,没有人相互搀扶,他压根走不稳,他也想跟上去的。可站在河中央的他妈回过了头,对他说了一句话,“烈阳,你脚上有血,他们跟着追来的。你换个方向走吧,不能都死在这里。”
他的血陡然凉了。他站在那里,看着他妈一步步趟过了河,然后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扭头离去。他突然想到了有次偶尔听到他妈的话,“是我生的,可从小也没在我身边待过一天,都是他奶奶爷爷看着,我说真的,开始的时候是往死里想,后来有了旭阳就轻多了。现在也就那样吧,有时候想起来他跟他爷爷奶奶那一样的习惯,都恨得上。我也知道这样对不住他,毕竟也不是他愿意的,可要说像旭阳那样爱,那怎么可能,旭阳是我一手养大的啊。”
其实从那天起就注定了,他们母子日后不可能友好相处。两年后秦烈阳被接回,他们没有撕破脸不过是因为,这种事对于方梅来说见不得人,而对于秦烈阳来说,他也需要一个暂时稳定的环境,这件事就心照不宣的压了下来。
这些年他们一直彼此维护表面上的和平,可如今,秦烈阳将它撕破了。
方梅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烈阳,这才哪里到哪里?不过是给秦烈阳安排了个女朋友,如今变成了秦芙的孩子的妈,为什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明明,真正较量的时候还早着呢。
可她哪里会知道,秦烈阳从来都是谋划在先的,他永远不会等到秦芙积聚好了力量,再跟他战斗。笑话,他怎么可能允许大瑞国际加入了战场?既然人送上门来了,又怎么会放下这么好的机会不用呢!
秦烈阳问道,“我一直想问为什么?可总觉得我们是母子两个,我不该这样揣测,那毕竟是已经过去的事儿了。可今天我真想问问你妈妈,为什么当时要放弃我?为什么你待我与阿芙这么不同?为什么如果是我做的,就必须得娶,如果是阿芙做的,就情有可原?就因为我是从爷爷奶奶身边长大,跟你不亲吗?我能够选择吗?因为这种事情而放弃我……我究竟是不是你生的?”
就像是方梅可以毫不顾忌他的感受,说出“你是不是我亲生的”,今天,秦烈阳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方梅从来不知道那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纵然秦烈阳早就知道,自己跟方梅已经形同陌路,可他的心毕竟是肉长的,那句话就像是砸在他心间长长的刺,伤口早已被岁月磨平,可刺还在,牵扯着过去那么多不堪的回忆,只要她说一遍,便往里扎深一层,扎得他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