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又暗了不少,林有有抬眼看了看旁边的时钟,忙着摆了摆手:“不来了,再来我就死定了。”
大爷循循善诱道:“那个大闺女来得时间还早点,你慌什么?继续陪大爷下一盘,有事大爷给你担着,大不了你往我身后一躲,大闺女总至于当着我的面对你下手吧?”
“这……”林有有托腮,朝着后面门上小窗子看去,她记得今天顾佳跟她说,可能会晚点过来,有个客户要交谈一下,顾佳总不能是光速地谈完生意再赶过来吧?
于是,浅笑着开始收了棋子,重新下起来棋。
医院外,顾佳一手牵着顾子言,一手拎着保温壶走进了住院部,化着淡妆,穿着薄款浅色的风衣的顾佳,气质有几分的清冷,给人不易亲近的感觉。
顾子言进入住院部里,明显地兴奋了一度,小小的手里攥着一支手工做得的花,放在顾佳的眼前:“妈妈,有有会喜欢么?”
“有有?”顾佳轻轻地一笑,揉着顾子言软软的发:“她让你这么叫她的?”
“嗯!有有说,叫姐姐显得不和妈妈一辈的,叫阿姨又太老了,不如叫有有好了,是有有给我的专属称呼!”顾子言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的,能分清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而林有有就是对顾子言毫无底线地一个。
顾佳一思量:“有有有没有说过我什么?”
单纯的顾子言自然道:“有有,妈妈你做得饭不去喂猪可惜了。”
顾佳:“……”
“还有,有有说妈妈是不是个死面瘫……”顾子言回忆着:“妈妈,什么是面瘫啊?”
顾佳难得一笑,牵着顾子言往电梯里走过,边走边压着声音,不难听出有几分的咬牙切齿在里面:“面瘫就是夸人聪明的意思,是专门夸像有有这样的,子言,这个词只能对有有说呀,没有人比有有更面瘫了。”
顾子言似懂非懂地点头,在电梯里小声道:“有有是个面瘫?”
顾佳笑得柔和:“对,以后就这样夸她,有有的病就会好的快一点。”
林有有已经将顾佳忘得一干二净了,前一局大爷将她杀个落花流水,不服输的林有有假装恼怒地收拾棋盘,耍赖道:“再来,我看错了,下一次我不会让你的。”
大爷自然愿意了,这单人间的病房里,他也闲得发慌,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棋友,他自然放过林有有了,恨不得一睡醒之后便拉着林有有下棋,只是这闺女怕人跟怕蛇似的,一听到远方走廊上传来的高跟鞋声音,林有有便火速地穿上拖鞋跑了。
从小便掌握的耳听八方辩真明的林有有此刻入了神,暂时地失灵了,直到一个软乎乎的小手拉着她的手,软糯道:“有有。”
林有有还未回神过来,眼睛紧盯着棋盘思量下一步该走哪里才能扭转局势,一手却自然地抱过去:“言言怎么过来了?是钟阿姨和你一起来的么?”
顾子言顺着林有有递过来的手,往林有有的怀里一扑,下一秒自己小小的身子便在林有有盘着的腿上面了,好奇地看着棋盘上分布的黑白子,问道:“有有,你是不是要赢了?”
小孩子总能将心偏于自己喜欢的那一方,顾子言也不例外,观察地大爷和林有有的神色,好像有有的表情更轻松一点,那就代表有有要赢了。
“言言真聪明,看好哦,我把它围住了,所以爷爷的白子就给我了。”林有有说着,落下一子,将里面的四子彻底围住,轻松地拿走了四颗白子,放在顾子言的手心里:“数数有几个?”
顾子言小小的手,有些难得握住棋子,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一共四个!”
“再数数,我旁边白子有多少个?”
“一,二,三……十六个!”顾子言大声地说道,大大的眼睛眯了起来:“可现在有有和爷爷才刚刚下,有有要不要把妈妈叫过来呀?”
林有有突然心嗖地凉了半截,笑容有些僵滞,愣了愣:“你妈妈?”
“对啊,今天我和妈妈一起过来的。”顾子言点头:“有有刚才问我的时候,我怕打扰到有有下棋,就没有说,妈妈说,在人家聚精会神做事情的时候,千万不能打扰到人。”
林有有心里有些忐忑,抱着顾子言往门外走去。
大爷要留住林有有,说着有事找他就好了,会帮自己的。林有有点头,转头后便是哭丧着面,怏怏地打开自己病房的门。
顾佳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处理没完成的工作,林有有小心翼翼地瞄了她一眼,这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
与顾子言对视了一眼,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妈妈这样就是生气了。
顾佳头也不抬:“来了?”
林有有挪着脚步慢吞吞地走到与顾佳相聚甚远的地方,窗外的夕阳即将落到地平线以下,残霞将天空染成了一面画布,病房里没有开灯,电脑发光的屏幕照着顾佳不苟言笑的脸,长长的睫毛掩下顾佳的神色,噼里啪啦地打字声清晰地病房内响着。
林有有大气不敢出,有些不知所措,几乎能想象到顾佳蹙着眉冷冷教育她的模样了,顾佳哪点都好,但一开口便是大道理,跟训儿子似的训她,林有有不免有点憋屈,可又不敢反抗,地主是顾佳,可怜的农民永远都是她。
过了半晌后,林有有胆战心惊地开口了,她觉得她再不说话,顾佳偶尔抬眼看她时,眸子里的冷光,能把自己冻死在这病房里,简直比高中的中年班主任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