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见到他这么没有气色。
他无力地靠在床上,邈邈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他垂着眼睑,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他脸色暗沉,嘴唇苍白,看上去很累。他半边脸已经深凹进去,瘦了一圈,病号服就像挂在他身上,大了好几个号似的。
他还是她印象里那个意气风发,变着法子让她崩溃的郜临远吗?怎会躺在床上犹如枯槁一般毫无生色?
“临远,不吃药就喝点粥吧?我给你煮了鱼片粥,去热一下吃了?”舒宁拿着一个保温桶和一个乐扣饭盒出现在邈邈的视线里。
他皱了皱眉,拉住起身的舒宁,“我不想吃,你别费心了。”
舒宁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你药不吃,东西也不吃,怎么会好?你是不是头又痛了?”
“不是。”郜临远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会儿行吗?”
郜临远把床放平,躺了下去后又翻了个身,背对着舒宁。舒宁对着郜临远的背影看了很久,最后站起了身来。
在她即将转身之前,邈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了个方位,躲了开来。
她低头稍许思忖了半刻,立刻就弯下了腰,把用购物袋包住的保温桶放在了门口的地上。她听到了舒宁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撒手快步离开。
她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行到一半,突然有一滴汗珠掉到她的睫毛上,迷糊了她的视线。她摸了一把额头,竟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触手之处一片冰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好多好多的事混在一起,搅得她早就没了知觉。这样凛冽的天气里,砭骨的风呼啦啦地吹着,她还能满头大汗,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
她突然觉得肚子很饿,嘴也很涩,从一早清醒到现在,就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倒忘了给自己准备一份早餐。她随便找了一家路边摊坐了下来,叫了一杯豆浆,一份生煎,草草了事。
吃着吃着,盛着豆浆的杯子里激起了一个小浪花,很快又是一个小漩涡,她闭上眼揉了揉眼睛,一个接着一个吃着生煎,再没有喝一口浓香四溢的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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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全部结束了,寒假如期而来。但是对大四的学生而言,这个寒假或许并不轻松。下学期仅剩一篇毕业论文,这个假期对大多数同学而言已不是假期,所有人正紧锣密鼓地筹划着自己的实习,预备在新学期到来前成功上岗。
邈邈也不例外。只是投了一份又一份的简历都石沉大海,甚至连个电话通知都没有,她都几近灰心了。她明白自己这个专业很难找到对口的工作,也明白现在工作很难找。她已要求不高,反正现在专业不对口的也很多,所以行政助理啊,销售助理啊什么岗位她都试着投了,但找工作仍旧如此艰难,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还好她还兼着全家的工作。全家的店长或许知道她有点困难,趁着假期提议让她做全职,她高兴地应允了下来。
这天她正巧不上班,睡了个懒觉,起床后想起了一件事,在卫生间里鼓捣了一阵,忽然音乐大作,她怔了好久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她掀开垃圾桶,把显示着两条线的验孕棒丢了进去,站了起来,走出了卫生间。
她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手机,那时音乐已经停了下来。她从枕头下刚把手机捏在了手里,第二遍铃声又在她耳边响起。
她看了眼屏幕,接了起来,“喂?小宁?”
“是我,邈邈。你大年二九有空吗?”
“怎么啦?”
“我和临远想请你吃饭。”
邈邈脱口而出,“郜临远病好了吗?”
“差不多了,现在他在自己家里疗养。”
“哦……”
“邈邈,怎么样?”
邈邈还沉浸在前面一个问题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我们请你吃饭啊,就我们三个,当然如果你愿意把你男朋友带出来的话就更好了。”
“你不用回C市过年吗?”
“郜临远哥哥让我在他们家过。”舒宁的声调降了下来,像是在羞涩似的,“而且我想多花点时间照顾他,他大病初愈,多个人好一些。”
“阿姨叔叔都没说什么?”
“我骗他们说我要工作。本来是想让郜临远大年初一陪我回去的,但想了想好像太早了,再说临远身体也不太好……就算了。”
“那你们请我吃饭干嘛?”
“临远说要谢谢你那次来劝我。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那么快开门,也不可能那么快从阴影里走出来。”
“这也没什么。你是我好朋友,那是我应该做的。”
“哎呀,邈邈,你就别跟我客气啦,让你来就来呗,那天我会让临远来接你的。”
邈邈想起了那两条线,最终答了一声“好”。
大年二九那天她特地请了一天假,下午早早地准备了起来,她在梳妆台前勾勒了好久的眼线,画了一笔又一笔,怎么都觉得不好,最后差点就把自己画成了一只熊猫,她只好把妆卸得干干净净的,又开始试衣服,可她换了好几套衣服,在镜子前转来转去,也始终找不到自己最满意的。
她挫败地往床上一坐,脑袋空空,发了许久的呆。最后接了一个电话,她从衣橱里取了最简单的牛仔裤、一件米色薄绒线衫和一件厚外套,换上后就匆匆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