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又过了10分钟。
陈乐思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说:“更改完了,现在就能开始删除叶同方的原数据了。”
贺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正在喝咖啡。
听到这儿,他把咖啡端端正正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咖啡杯底碰到桌面那一刻,他的手却猛然抖动了一下,杯中的咖啡溢出来了些许,洒在手边的商业杂志封面上。
与此同时,他眼前猛地出现一些虚影,眼睛睁大,瞳孔都稍微有些涣散。
叶宏远能听见他们说的话,甚至隐隐约约能看见那些画面。
自从他被贺洲“挤下去”之后,他就疯了一样地想出来。
这种强烈的欲.望,在他听到那个程序员说“开始删除叶同方的原始数据”时,达到了顶峰。
他凝聚自己所有的精神,如果他现在有实体的话,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应该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
他能看见一抹光亮,便直直地朝着那光冲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沉入海底,他睁着眼,他朝上看,他看见无尽海水的尽头,是洒下所有光亮的太阳。
他奋力地朝着那太阳游过去,却被海藻缠住双腿,被鲨鱼咬住双臂,被海水死死压着,一寸一寸下沉。
腥咸的海水漫入他的眼睛里,漫入他的嘴巴里,漫入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
他奋力地睁着眼睛,像是一尾不甘死去的鱼,海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他的眼球,浮游生物附着在他的瞳孔上,他眼前变得蒙蒙一片黑,连太阳都失去了色彩。
黑暗,黑暗。
黑暗中又生出些许光亮来,绘成一幅幅温柔的画卷。
叶宏远看见自己赤脚站在小溪里,光滑的鹅卵石稍微有些硌脚,他想动一下,但却又看见一尾很小的鱼从他脚趾边滑过。
他便一动也不动了。
生怕把那尾鱼吓得迷失了方向。
“同方!”母亲一边布置野餐用品,一边温柔地叫他,“该吃饭了。”
他皱了皱眉头,眼睛盯着那尾绕着自己的左脚打转的鱼,推脱道:“待会儿再吃。”
弟弟叶明煦从母亲手里接过药卖的小短腿的面前,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把三明治递给他:“哥哥要按时吃饭,然后才能长高高!”
叶宏远一直承认自己是个幸福的人。
即使后来父母双双去世,他也从未认为自己是不幸的。
他抚养弟弟,管理公司,挣了好多钱,成为了一个极其优秀的人。
他在敬老院遇到了一个50岁出头的,失明的优雅女人,女人喊他同方的声音,像极了他的母亲。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去敬老院陪伴她,假装母亲还在。
他也失败过,他也痛苦过,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更没有放弃过这个世界。
每一天,他都在认真地生活。
直到一个雨夜,他一晃神撞上了一辆车。
他看见了那个诡异的,蓝色的洞。
他拾到了那个奇怪的实体装置。
从此,他撕扯开了整个世界虚伪的面具。
原来是假的,全是假的。
原来他只不过是游戏里一个可攻略的人物。
他在那个实体装置里,找到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他头上流着血,血液从头颅流到了脖颈,和着他脸上的泪水,和天上的雨,浸湿了衣服,他坐在雨夜的草丛里,一边哭一边笑。
原来,游戏里的五对攻略人物,每一个人的父母都死于一场意外。
原来,他父母飞机失事只是因为玩家和攻略人物的故事线里,不需要再添加一对父母角色,所以就被游戏策划删去了。
原来调查他父母的死因,还会在将来的主线剧情里,为玩家铺路,从而能更好的攻略他这个角色。
原来他的痛苦,他的心结,他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爬起,只是游戏策划在他的身上挥手几笔,制成的游戏背景。
这个世界是假的。
主人公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因为车祸忘记了自己身份的玩家,贺洲。
那天起他就疯了一样地想要从游戏里出去。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只是个游戏,便没办法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再呆下去。
他想成为一个人,一个正常的,独立的个体。
他想去经历一个不会被人轻易操控的人生。
他虽然用着贺洲的玩家身份,但他也知道,他之所以能拿到贺洲的玩家身份,是因为贺洲出了车祸之后,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玩家身份。
这只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情况,并不足以让他彻底把自己变成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