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沈如晚为了让七夜白的真相水落石出,留在了蓬山坐镇,顺理成章地做了第九阁的副阁主,自然不会有人对此有异议。
而如今,沈如晚若要去寻瀛洲的踪迹,自然要离开蓬山,那蓬山的事务又该怎么办?
正因懂了,章清昱才觉不知如何是好。
她望着沈如晚,默不作声。
沈如晚抿唇。
其实她心里已有决断。
她是一定要设法让沈晴谙醒过来的,哪怕只是一线微渺的希望,她也愿意搭上经年累月。
而她若不亲自去寻,又能去哪里找到尽心尽力、愿意冒这么大风险的丹成修士,代替她找到瀛洲?终归还是亲历亲为更放心。
更何况,七夜白的事已真相大白,宁听澜修为被废,在渡厄峰里承受日夜火炙风刀的刑罚,哪怕有人愿意不计代价地救他出来,他也再翻不了身了。
而与七夜白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那些人,也在这两年中被连根拔起。
这件曾藏在黑暗中暗害过数不清的人的隐秘,终于彻底地结束了。
此间事了,她还有什么必要留在蓬山呢?
这世上从不是缺了谁就不能运作,她从前弃蓬山而去,蓬山也不见得因为少了她而失去什么,仍是那么运转。
不如归去。
她去意已决,唯独迟疑的便是曲不询。
曲不询回到蓬山后,即使换了一副容貌,却很快又如鱼得水,仿佛这过去的十年和改换的容颜根本无法构成任何阻碍一般,又是从前那个人人服膺的长孙师兄了。
长孙师兄是属于蓬山的,他也最适合这里。
沈如晚见他这样,心里只会为他高兴。
可如今她忽然要走,一去便是多年,说不准什么时候才回来,曲不询又打算怎么办呢?
谁也无法改变她的主意,可若那个人成了他,惆怅和伤神便成了剪不断的苦楚。
沈如晚凝望着沈晴谙那张鲜丽的脸,神色有些复杂,很浅很淡地笑了一笑,轻轻地说,“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是好事。”
章清昱送她到门口,正好又遇见沈元绯。
“沈师姐,你和阿珉今日出门了?”章清昱随口问,“好像没怎么见你们出去。”
沈元绯顿了顿,望了沈如晚一眼,勉强朝章清昱笑了一笑,“阿珉也大了,总跟着我闭门不出也不是个办法,正好蓬山又要收徒,便带她去试一试。”
章清昱微微睁大眼睛,望了沈元绯身后的高挑少女,“阿珉,你过了吗?”
阿珉抿唇笑了,用力点了一下头,“明年我就能去参道堂了!小章姐姐,到时我们一起去听讲吧。”
沈如晚目光落在阿珉的身上。
章清昱说,这是沈元绯的女儿,也就是她师尊的孙女沈珉。
“沈、沈阁主,我听说你和我娘其实是堂姐妹,是这样吗?”沈珉好奇地望着沈如晚,“我阿公还是你的师尊,是不是?”
沈如晚微怔,朝沈元绯望了一眼,后者没什么表情。
“是。”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沈珉眼睛亮了起来,有几分兴奋地望着沈如晚,试探性地问,“那,那你就是我小姨了,是不是?”
沈如晚从没听人这样叫过她,从十七岁起,她就再也没有什么亲故了。
“若你愿意,确实可以这么叫我。”她迟疑了一下。
沈珉雀跃地看着她,“那,那——”
期待又兴奋了半天,只一个“那”字,半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沈元绯轻轻皱起眉头来,“要说就说,结结巴巴像什么样子?”
沈珉飞快地看了沈元绯一眼,脱口而出,“那我若是从参道堂结业了,能拜你为师吗?”
沈如晚一愕。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沈元绯勃然色变。
“你胡说什么?什么拜师不拜师?你现在还什么都没学到,想什么拜师的事?”沈元绯神色僵冷,目光复杂地瞥过沈如晚,又飞快地扭过头去,并不直说是不想让女儿和沈如晚扯上关系,只说沈珉还没到拜师的时候。
可沈珉并不怕母亲,很不服气地顶嘴,“沈阁主是阿公的徒弟,我是阿公的孙女,那我拜沈阁主为师,岂不是正好吗?若阿公在,肯定也支持我把他的本事都学过来。”
沈元绯又气又急,“你知道什么?她、我、她……”
“我知道,沈阁主杀了阿公嘛。”沈珉抢白,“可是阿娘你自己也说过,阿公做了错事,又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情愿赴死的,无论有没有沈阁主都一样。而且阿公一直都很看重沈阁主这个徒弟,寄予厚望。本没有深仇大恨,那为什么我就不能拜沈阁主为师呢?”
沈元绯气得胸膛起伏,说不出话,“可为什么偏偏就是她?”
沈珉眨眨眼,偷偷看了沈如晚一眼——那可是碎婴剑主,别的长老阁主哪比得上啊?
再说了,若不趁着和沈如晚有些渊源拜入门下,那些长老阁主要求那么高,哪是轻易能拜师的?
沈如晚望着这对母女对峙,把她们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百转千回地想了许多。
“好了。”她轻声开口,“不必争了。”
说来也奇怪,她明明只是轻轻的两句话,却好似重若千钧,叫人不自觉听进心里,下意识顺从。母女俩本吵得不可开交,听她开口,却不约而同地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