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浅浅地吐露心思,可只开了个头,却又不说下去了,静静地偎在他肩头。
曲不询伸手将她圈过来,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垂眸和她对视,“为什么别人就不行,对我就可以?”
“沈如晚,沈师妹,”他声音沉沉的,有点哑意,不急不徐,像绵长的诱引,“你教教我,为什么我就是特别的?”
为什么他是特别的?
这问题又该怎么回答?自始至终,他从来都是她的例外。
沈如晚抬起手,很慢地抚了抚他的耳垂。
“那你先告诉我,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神魂颠倒,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问他,“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不是雪原上,难道是我执碎婴剑的时候?”
曲不询揽着她的腰肢,她伤势未愈,没多少力气,索性不支力地倚在他身上,一片温软。
分明轻曼得如杨柳枝一般,可半点也不似杨柳枝般柔弱攀折人手,神容清清冷冷的,眼神却缠绵,若有似无的招诱和探询。
他沉默了片刻,低低地一喟,“更早。”
沈如晚错愕。
“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先前在东仪岛上发现的那个傀儡?那是童照辛的独门傀儡,邵元康用镜匣收容钟盈袖的元灵后也打算配上那个傀儡、充作钟盈袖的新躯体。”曲不询慢慢地说,“这样珍奇的傀儡,自然不是童照辛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他从很多年前便开始钻研完善,其间自然需要神识较强的修士来帮他测验,我和他关系不错,每每应下这事,常常帮他操纵这傀儡。”
沈如晚微微皱起眉头,不明白曲不询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这种傀儡有两种操纵方式,一种是靠血,一种是靠神识,钟盈袖的元灵也能算是神识,故而能用。”她点了一下头,“我之前救下章清昱的时候,也见过这种傀儡……”
她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一下。
曲不询看她神色不断变换,颇有种进退两难之感。
他微妙地沉默了片刻,然后状若无事般说下去,“恐怕当初你遇到的那个傀儡,就是我御使的。”
沈如晚蓦然看向他。
“什么?”她难以置信。
曲不询对上她目光,再多沉凝也烟消云散。
他不由干咳一声,神色不变,“那时我和童照辛是为了一桩宗门任务,调查那伙邪修的踪迹和窝点。邪修狡诈谨慎,迫不得已只得用了傀儡,混入人质中,却没想到会遇见你。”
沈如晚心绪翻腾如浪。
先前她在东仪岛上发现曾经见过的人竟然是个傀儡,恼火不已,恨不得立时找出那个耍了她的人,狠狠教训一顿,可压根没想到那个人当时竟坐在她对面若无其事。
“——你在东仪岛上还假装和你没关系。”她想到这里,狠狠瞪了曲不询一眼。
曲不询轻轻一叹。
“你心思细腻,见微知著,我怎么敢认?”他懒散般哂笑了一下,“我还怕你认出我是长孙寒,立时给我一剑。”
沈如晚抿着唇不说话。
曲不询看看她。
“就是那一日,你从云外来,一剑破天光,我在人群中见了你……”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一点自嘲,“那时我就觉得,你的剑意是我见过最美的剑意。”
沈如晚不由出神般看向他。
她蓦然想起先前在碎琼里时他们读过的报纸上的故事,想起在秋梧叶赌坊外他说起的“觉得你剑意很美的人是我”。
他说,沈师妹,你看看我,多喜欢我一点,别让我这一辈子活得像个笑话。
一阵山崩海啸般的不可思议将她席卷,她怔在那里,几乎忘了此身何处、今夕何年。
多荒诞,她还记得她救章清昱纯属偶然,全因为忐忑期待和长孙寒见上一面却又临时得知他不来。那时她多失落,报了轮值任务排解,却永远也想象不到,她心心念念想认识的长孙师兄就在她眼前、在她解救的凡人之间,因她一剑而生情钟。
这简直像是个阴差阳错的笑话。
若她早知道,若她早知道……
沈如晚忽然又默然了一瞬。
“可,”她用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的、有点沙哑的、几乎不像是属于她的声音,“可你后来也没来认识我啊?”
曲不询沉默不言。
他尝试牵动唇角,却又只是徒劳,只剩下眼底一点涩然,又被刻意的掩饰,轻描淡写般说道,“那时未解情窦、不解风情,只以为我们同门一场,往后总有机会相见,不必强求,反倒吓着你。谁知十年一晃而过……”
他说到这里,垂下头,笑了一声,尽是冰冷的自嘲。
沈如晚不轻不重地捻着他的耳垂。
“照你这么说,”她眼神幽幽的,意味莫名,“看来这所谓的神魂颠倒,实际上也没多喜欢吧?”
要真是喜欢她,怎么会自己都不知道呢?
她初见长孙寒时年岁更小,尚且一望而知,此后年年岁岁都在向他奔赴,若非总有这样那样的巧合,她早该认识他了。
这本也没什么,甚至比她从前心知肚明的结果还要好得多。
从前她心里明白,她在长孙寒眼里只是个没有姓名的路人同门,她的喜欢也只是她一个人的酸甜苦辣,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她对于长孙寒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那时她习以为常,虽然偶尔辛酸,可也都视若寻常,怎么如今知道长孙寒对她并非毫无了解、甚至还有些许好感,只是没她那么浓烈,她反倒一阵酸涩,没来由的委屈:
她那么喜欢他,而他对她却只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