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他落下,却稳稳地站在一程栈道上,连晃也没晃一下。
陈献呆呆地站在那里,张大嘴巴。
“让你小心,你偏不是吧?”曲不询没几步走到陈献身侧,一抬手,狠狠给了陈献脑门一下,“手环也没一直催动,仗着自己身手敏捷胡闹。”
陈献嘿嘿笑了一下,怪尴尬的。
他之前其实一直记得按频率催动灵气激发手环上的符文,可是刚刚太不凑巧,正好到了需要催动的时候,劲风就来了,他手忙脚乱的就给忘了。
从这里掉下去,那可真是会一口气摔成十七八个陈献的。
“这风是从归墟吹来的。”曲不询站在那等后面几人追上来,遥遥地望着归墟,“天川罡风相隔千里也有余劲,吹到这里,只怕是常有的事。”
“啊?”陈献挠头,“这只是一点余波,就这么厉害?那要是掉下去,还没掉到地下就成齑粉了吧?怪不得都说归墟是人间绝地,十死无生。”
曲不询敛眸,瞥了陈献一眼。
后面,沈如晚也带着楚瑶光和陈缘深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马上就要踏上他们所在的这一程栈道。
曲不询垂首,向下望去,透过漫漫青云,和恰好抬起头的沈如晚渺渺地对视。
云雾渺茫,大地苍茫,什么都在暴雪里模糊不清,只这一眼,把她五官眉眼都勾勒、眼底微澜也描摹,成为这朦胧模糊里唯一的清晰。
他又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风雪渺渺的冰冷夜晚,她提着一盏青灯撞入长夜,一眼十年,念念不忘,以至于后来在幽暗无光的归墟因一柄不循剑而重塑躯体,苏醒前的那一瞬,还梦见她一剑冰冷直直撞入他心口。
长孙寒为人是大度,可也向来有仇报仇,唯独临邬城过路不期然的一眼,望见小楼上她纤秾剪影也倦,他竟莫名一切仇怨也消解。
直到这漫漫的一眼对视,他才明白那恩怨从不是消逝,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正如从归墟吹来的渺渺幽风,消解了戾气和煞气,却要把她牢牢地圈在怀中。
他深深地望了沈如晚一眼,神色莫测。
“行了,别大呼小叫了。”曲不询懒洋洋地转身,“这点罡风有什么值得你折腾这么久的?”
他说着一点足尖,借着那千里跋涉而来的长风之力,轻轻一跃,竟转眼乘风而上,一晃便是云端天边,只剩轻飘飘的字句在风里逸散。
“今天就教你一个——”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第65章 旧游旧游今在否(一)
借着一点长风之力飘然而上, 转眼便至钟神山第一峰,这是钟神山十三座山峦的起点,也是修士往来最频繁的地方, 进出钟神山必经此处, 维护云中栈道的炼器师总部就在这里, 修士下了云中栈道就能找到。
曲不询随手取下手环,递给专门负责回收手环的炼器师, 后者随手接了过去, 另一手递了一块灵石,伸到一半, 却忽然眼神一凝,“咦”了一声。
“你没用手环啊?”炼器师抬头看他,“这符文一点都没变浅, 你根本没用灵气催动嘛。”
确实没用。
曲不询试过了, 他不需要手环。
“兄弟,你这是艺高人胆大啊?”炼器师看他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要知道, 云中栈道为过路人配发手环,本就是因为这段天上之桥极难纯靠实力通过, 即使是早已成名的高手, 也很有可能因为归墟吹来的长风而跌落云霄。云中栈道上达青天,任你实力有多强,一个不慎掉下去也是摔成肉泥的份。
眼前这人不仅胆魄惊人地直接不用手环,而且还平安无事地到了钟神山,这可就了不得了。
炼器师惊叹不已地望着曲不询。
曲不询挑眉,“那我没用手环, 这还是个崭新的手环, 你是不是该把十块灵石都退给我?”
炼器师脸上的惊叹立刻消失了。
“那不行, 通过云中栈道必须得交十块灵石。”炼器师表情很公事公办、正儿八经地伸手,掌心摊着之前就拿好的一块灵石,“我只能作主给你一块灵石。”
曲不询无语。
本来回收手环就退一块灵石,这不就是完全没作主吗?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真的需要计较那三瓜两枣,随手接了那一块灵石,转身就走。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方才那个炼器师和同伴窃窃私语的声音,“刚才那个人是个高手啊,他压根没用手环。”
身后一片压低的惊叹声。
曲不询脚步微顿。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走到哪都伴随着带着惊叹的瞩目和背后议论的经历了,有种骤然回到十几年前的恍惚感,陌生又熟悉。
他摇摇头,迈步继续向前走。
沈如晚他们几个人是不会来得太早的,毕竟他们水平层次不齐,沈如晚也不是会急着赶路的那种人。
曲不询随意地在周围打量,这里有许多商铺摊贩,品类相当齐全,还有大宗货物交易,繁华更胜碎琼里。
他饶有兴致地转了一圈,在一家首饰摊上停了一下。
摊主是个炼器师,水平不高,炼制出来的法器根本连普通修士两三下攻击都经不起,若是当作法器卖,一定无人问津。然而摊主匠心精巧,把法器炼制成首饰,造型精美,要价颇高,竟然有不少修士意动。
曲不询凝神看了几眼,对这花里胡哨只有外表好看的垃圾没半点兴趣,抬步便要走,身侧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那摊主面前的最后一只步摇。
他本是打算走的,可偏头无意地望了一眼,眼神蓦然一凝。
“道友,这只给我吧。”身形高大,但莫名消瘦的青年修士站在曲不询身侧,正望着摊主,伸手递了钱袋过去,“点点吧,是这个数吧?”
明明看上去还是修士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可这青年却稍显形销骨立,使得原本精致韶秀的五官也稍稍脱了相,两鬓竟已染上了一点风霜,完全看不出从前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意气风发了。
曲不询心下震动,眉头紧锁,不由出声叫那消瘦青年,“邵元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