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颤动的手凝在那里一瞬,猛然又朝他心口探了过去,用力按在那道狰狞剑伤上,灵气再次探入,又同一缕剑气融在一起。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
“你没有易容。”她不知是什么滋味地说,每个字都像是嚼蜡般干瘪乏味,百转千回的情结像翻涌的潮水,一重又一重地拍到她心头,几乎把她淹没,“可这确实是我给长孙寒的那一剑。”
曲不询望着她怔然的神容,她黛眉不自觉地蹙着,那张灵生淑美的面容上还带着昨夜未褪去的曼丽又懒倦的情潮,可眉眼已冰冷了下来,不带半点情绪地望着他,像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师兄和师兄,差别就这么大么?
若她望见了她那个暗暗恋慕了多年的师兄,也会是这样的神容吗?
“因为这就是我现在的脸。”他漠然地说,“你若能看出易容,那才是奇怪。”
沈如晚向后微微仰了一点,和他离得稍稍远了些,她唇瓣微微颤抖了一下,默默地望着他,“那,你当年是……没死?”
曲不询望着她不自觉退开后留在两人之间刺目的空隙,忽而低低地笑了一声,冰冷的嘲意,也不知是对着谁的,“死了,早就死了,尸骨无存,只剩下一颗破破烂烂的心,遇着一把破铜烂铁的废剑,怎么也不甘心,就活过来了。”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闻传说。
死而复生,这种连典籍里也从未记载过的荒诞异闻,居然真的发生了,发生在她的眼前。
曲不询居然会告诉她。
“不循剑,所以你叫曲不询。”沈如晚很低很低地说着,像是把从前的话都串在了一起,怔怔地坐在那里,每个字都艰涩极了,“你就不怕我把这事禀报蓬山?我能杀你一回,就能杀你第二回 。”
曲不询神色淡漠,“你大可以试试。”
十年前他剑心动摇死在她剑下,八年归墟囹圄,他既然能出来,就不会再让人阻挡他剑锋。
沈如晚下意识地绷紧了。
“不过,”曲不询平淡地望着她,“道心誓也对你发过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报仇。”
沈如晚颊边的线条也紧紧绷着。
“那我要是把这事禀报蓬山、告诉宁听澜呢?”她眼神复杂难辨,紧紧地盯着他,“你可是人尽皆知的大魔头,只要我说出去,你立刻就会像十年前一样人人喊打。”
曲不询凭什么把重生的秘密透露给她?
他凭什么不战战兢兢、警惕敌视她,又凭什么对她这样的大仇轻轻放过,还要对她发那样的道心誓?
他应该一看见她就拔剑相对,又或者是漠然走远,把这个惊世骇俗的秘密深深藏在心底,只透露给那些他能够信任的人,给当年那些绝不相信他身上罪名的人。
总之不应该是她。
曲不询……长孙寒是疯了吗?
“你是想让我帮你?”她忽而低声说,“当初你忽然被缉杀,是和七夜白有关?你是蓬山首徒,能给你下缉凶令的一定是几位阁主,甚至是掌教。”
曲不询盯着她看了许久。
“是,”他说,“我是想让你帮我。”
果然,她就知道。
“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她声音冷冷的,“掌教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听从掌教之命,绝不对你手下留情,我怎么会帮你?”
曲不询叹了口气。
“沈如晚,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还和我说过,你根本没想杀长孙寒?”他意味莫名地望着她,“又变了?”
沈如晚也不知怎么回事,听他这么说,更是浑身发颤。
“我当时以为你是长孙寒的朋友,当然会那么说,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这你也信?”她想也没想就否认,“我骗你的。”
曲不询无言。
她这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什么离谱的话都能往自己头上扣,这是什么好事不成?
“你没有。”他淡淡地说,斩钉截铁。
沈如晚怔怔地望着他。
她忽然又静默下来了,动也不动地坐在帷帐中,像是个美艳安静的傀儡。
他凭什么相信她?
明明当初在雪原上她不管怎么问他,他都只是疯狂般地大笑,他说他谁也不信,他宁愿死。
她想起她曾经和曲不询在一起的一点一滴,他说他曾暗暗恋慕过她,他说长孙寒夸过她剑意很美,他说,只要你说,我就信。
他说了那么多或直白或委婉的话,究竟有几句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曲不询怎么会是长孙寒呢?
她鼓足勇气,放下漫长的过去,接纳一个崭新的未来,可一睁眼,美梦醒来,又回到看不见尽头的过去。
“我跟你说过吧,我最讨厌被骗。”她轻轻地说着,没有等他回答,闭了闭眼,“你现在又相信我了?为什么?”
曲不询目光在她眉眼凝注。
“本来不确定的,”他说,扯了扯唇角,勾起一个了无笑意的笑,“但现在知道了,你心悦我、在意我,我又为什么不敢信你?”
沈如晚骤然抬头望向他。
“我……心悦你?”她声音颤抖。
曲不询这回绝不想叫她再嘴硬地说出那些口是心非的话了。
“沈如晚,承认喜欢我,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他定定地望着她,她先前甚至不愿对他追问,纵然再说一百遍“只是消遣”,他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