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她忽而问他,“那我呢?”
她神色淡淡的,像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答案。
曲不询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竟也没回答。
沈如晚用指腹推着他的脸颊转过去,轻声说,“低头。”
曲不询顺着她的力低下头。
她微微扯开她的衣领,从领口看去,一道手掌宽的伤疤几乎延伸到肩头,被领口挡住了,看不清究竟有多长,只是这一眼便能明白这伤有多重。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她重复他方才的话,唇瓣紧紧抿了起来。
是她想当然了,他一人独战卢玄晟和翁拂,前者是神州成名多年的前辈,后者又手握山鬼元灵,能引得整座灵女峰当场崩塌,便是曲不询再强,又怎么可能闲庭信步?
他能以雷霆万钧之势斩杀两人,取走镜匣,必定是火中取栗,剑修疯起来,又什么时候能想得起来自己的死活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
“你转过来。”沈如晚低声说,“我给你拔除。”
曲不询幽黑眼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眉眼,把她那一点惘然怜意都收入眼底,不知怎么竟生出几分不自在,转眼又按捺下去,眼睑垂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倒是很自信,我不愿意把后背交付给旁人,就愿意交付于你了?”
沈如晚一顿。
她这才想到曲不询方才的话里,并没有提到她。
可这又怎么样呢?
“我连人都得手了,又有什么可不自信的?”她淡淡地反问,瞥他一眼,“赶紧转过去,把上衣脱了。”
这理直气壮的样子。
曲不询有点想笑,可又叹了一声,迟疑了片刻,在沈如晚无波无澜的凝视里,忍下那点不自在,把上衣去了,背过身去,留给沈如晚宽阔雄健的背影。
沈如晚的指尖抚在他肩胛骨上。
他身上的伤已经结痂,可总是好不透,表面看起来在愈合,内力灵气还在横冲直撞地作祟,偶尔冲破伤疤,重又渗出血来,曲不询方才就是因此闷哼一声,伤口已一片血痕了。
沈如晚望着他伤痕累累的背脊,默然半晌。
“你还说我不爱惜自己。”她语气莫名,抚着他肩头,声音低低的,“曲不询,可你也没多爱惜你自己。”
曲不询背对着她,悠悠地笑了,有点混不吝,“怎么,心疼我?”
沈如晚明知他看不见,还是朝他翻个白眼。
可下一瞬,她微微向前倾了一点,凑在他后颈边,轻轻吻了一吻。
曲不询浑身骤然绷紧了。
他似是顷刻便要回过身来对着她,可转到一半,又被沈如晚按在肩头一推,重新推了回去。
“别动。”她不轻不重地说,“我给你拔除灵气,你别捣乱。”
沈如晚先前神识和灵力一番透支,昏睡了这么久,倒是好了许多,虽然和完满时的状态没得比,但替人拔除伤口里残存的灵气倒也不是什么无法完成的事。
曲不询只得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微微僵着。
其实不过是赤着上身,以后背对着她罢了,比起先前燕好不值一提,可就这么任她目光一寸寸掠过他背脊,纵是目光无有实质,心底却似有一阵若有似无的痒意,酥酥麻麻地挠着。
他僵硬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块不会妄动的顽石。
“有点痛。”她轻轻说,“你忍一忍。”
曲不询默不作声。
怪的很,从他踏上仙途以来,受过的大小伤数也数不清,做剑修哪有不受伤的?今日一小伤,明日一大伤,全是家常便饭,除了师尊斥责、长辈谕示,从没人把受伤当一回事、让他忍一忍。
倒也有些同门师姐师妹柔情似水般关切他疼不疼,可每每到这种时候,他只觉这关切太过多余,于他半点无用。
可沈如晚只是这么轻轻地说了一句,既不柔情似水,也不婀娜多情,反倒清清冷冷,这一句也如她这个人一般清冽寒凉,他反倒把这一句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不厌其烦。
沈如晚两指并拢,灵气在她指尖氤氲,寒气森森,如锋锐的刀尖一般落下,循着曲不询隐隐绷紧的背脊,划过那道深深的伤疤,将渗血的疤痕重又破开,殷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脊背。
曲不询微微皱起眉头。
可他半点声息也没发出,只是神色微沉地坐在那里,仿佛背后重新破开的巨大伤口根本没什么感觉似的。
沈如晚一边探入神识进入伤口寻索残存灵气,一边又慢慢催动灵气治愈曲不询的伤口,免得伤口的血流也流不尽、损伤他元气。
拔除伤口中的灵气耗时耗力,花的心思很多。
曲不询坐在那里,任她将他背后的伤痕治愈一点又破开,反反复复,疼痛之极,又在痛里掺杂着极致的痒意,几乎让人坐不住,只盼着能立刻站起身来,逃离这非人般的折磨。
可他只是神色沉凝,一言不发,动也不动。
反倒是沈如晚比他更焦躁,不断催动神识,在他伤口里翻来覆去地搜寻,几乎连其余一切都忘了,一心凝在拔除灵气这件事上,只觉头晕目眩。
到她按在曲不询背上的手微微颤抖着,手心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无力地滑落在她腿上,抬眸,已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隐约光怪陆离。
她用力闭上眼,向后靠着休憩,浓浓倦色。
“好了。”她说,“勤敷灵药,再过五六天便能好了。”
曲不询不作声地转过身来。
他目光落在她倦怠涩然的眉眼间,顿了一会儿,伸出手,按在她太阳穴上,力道舒缓,一下一下帮她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