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布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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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诸爱卿,可还有异议?”

皇帝上朝几乎很少发表意见,一般都是贺澜代为处理。他端坐龙椅之上,说的最多的,就是“便依贺提督所言”。

今日却一反常态,提及清丰县赈灾一事,贺澜惯例问及陛下意思时,谢欢鸾却突然说起了另一件事。

“朕听闻漳州盛产奇石美玉,也想玩赏一番。只是这漳州地偏路远,恐怕需择一位爱卿替朕亲自跑一趟,不知诸位谁愿前往啊?”

“回陛下,此事交由漳州布政使即可……”右丞卢熠翎上前一步,鞠了个躬。

“不可。”谢欢鸾一口回绝,“此时正值南方秋收,又逢连日阴雨。布政使忙于政务,切不可为此等玩乐之事耽误了百姓。”

“朕觉得,不如就派新进翰林院的状元郎牧晖歌前往,不知彭爱卿觉得如何?”

“陛下,牧晖歌如今负责科考典籍的修复,且明年开春,新一轮的科考就要开始,此时将他调任,恐怕不妥。”卢熠翎仍出言阻拦,甚至还一顶高帽扣了下来。

“陛下素来仁爱,漳州情形自然是布政使最为了解,若托由他为陛下寻得奇石美玉,想来也是最为熨帖的。”

皇帝不出声,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快。

翰林院大学士彭琮玉叹了口气,从一旁的队伍里缓步走出,站在卢熠翎身侧,恭敬一揖,开口道:“右丞这是对我翰林院的不信任?我西晋朝堂堂翰林院,编修一职数十人,况牧编修并非主理事,陛下看重他的能力才干,右丞又为何要出言阻拦?”

“你!陛下,臣并非阻拦,只是牧编修毕竟是新晋状元,自然对典籍所需修订之处更加清楚些……”

“卢大人慎言!你此话可是说我翰林院少了牧晖歌便不行了?”彭琮玉露出个笑容,文字游戏向来是他拿手好戏。

“陛下明鉴,臣并非有此意!”卢熠翎连忙跪下,不停地对着贺澜使眼色。

漳州路远,皇帝的手自然伸不了那么远。

此地与大燕毗邻,百姓在边境做些玉石买卖,生活富裕且安定。

贺澜不会放过这块肥肉,跟在他身后的卢熠翎也没少赚。此时皇帝突然要派人前往,恐怕不仅仅是寻新鲜玩意这么简单的。

贺澜一笑,倒是不怕皇帝来这一手,这样才更有趣不是么?

“臣倒觉得是好事。”贺澜淡然,没理会卢熠翎的暗示,“状元郎出身富庶,想来也鲜少造访过我国疆土,若是此行能让他多有长见,彼时再回到翰林院,定会有诸多感悟,也能更好替陛下效力。”

转身又面无表情地盯了卢熠翎一眼,饱含警告之意。

“卢丞相,您说呢?”

“这……”

谢欢鸾看懂了,这卢熠翎也怕贺澜。既然贺澜都发话了,那派牧晖歌去漳州之事,自然就定了。

“此事便这么定了,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谈笑间就决定了不在场之人的去向。

“陛下圣明!”只有彭琮玉一人回应。

贺澜一脸诡谲,定定地与坐在上头的谢欢鸾对视,似有无声的交锋在空气中胶着。

“状元郎资历尚浅,此番还需彭学士多提点些。至于清丰县之事,就按贺爱卿之言去办。”暂时不可与那人正面交锋,见好就收,张弛有度,才能相安无事。

谢欢鸾对贺澜灿然一笑,起身挥手欲走。

“朕乏了,若无他事,退朝吧。”

“余朝柏,你来。”

被点名的人恭敬颔首,攥紧手里的东西,波澜不惊地逆着人群走。

经过贺澜时,听见那人微不可闻的笑声,余朝柏步子一滞。

“提督有何指教?”

“余大人,陛下上次说,您教与他的棋艺有些太深奥了。”贺澜挑了挑眉,直勾勾地盯着余朝柏,想从他身上看出些破绽。

“陛下找你不过寻欢作乐,你若尽找些晦涩的棋局给他看,倒是扫了他老人家的雅兴。”

余朝柏头更低了,连声音也嗡嗡的。

“提督所言极是,是下官思虑不周。多谢提督点拨,余某感激不尽!”

“余大人言重,你我都是为了陛下好。”这句话的咬字抑扬顿挫,很难不让人有多余的联想。

留了句令人回味的话,贺澜就离开了。

但他的神情还停留在脑海,明明嘴角的弧度该是个爽朗明媚的笑,可那双眼却似淬了毒药一般阴鸷,任谁被那样一双眼盯着,都会背后发凉,浑身寒毛直竖。

余朝柏手心都是汗,几乎把那张字条都沁湿了。

“陛下,余大人来了。”惊秋手里捧着方才取的苍兰木香,引着余朝柏走进静心殿,点着了香,搁进销金兽里,而后悄无声息地掩门退出。

“嗯,坐吧。”

上回余朝柏走后,贺澜很快就上门,为了拖住他,谢欢鸾几乎用尽浑身解数,为出宫的人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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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知皇帝付出了什么,但他也敏锐地从后面几日上朝时,那病态的面容里揣摩出几分。

为了西晋百姓,天子忍辱负重到这份上,他这个做臣子的,还有什么理由不以命相搏?

“陛下,今儿想看微臣做些什么?”余朝柏跪下行礼,听候指令。

“整日的下棋也忒无趣了些,不如今日爱卿点茶给朕瞧瞧。”谢欢鸾一手支着头,一手从炕几上取了只青花莲子茶碗,递到余朝柏跟前,晃了晃。

“朕新得的这茶碗,你给朕看看,如何?”

“是。”余朝柏起身,接过那茶碗,二人手指相接,不过瞬息。

长睫微颤,谢欢鸾若无其事地笑笑。

“这可是贺提督特意命人寻来供朕消遣,爱卿可要看仔细了。”

那莲子碗在余朝柏手上转了两圈,恭敬答道:“此碗色泽清雅,图案精致,仿佛将一池莲塘的静谧与生机巧妙地融入瓷碗之中。青花的淡雅与莲花的清雅相互映衬,相得益彰,尽显古朴典雅之美。”

“实在是举世无双,令人叹为观止。若说是我西晋瓷器之瑰宝,也当之无愧。”

“竟是如此精美?”皇帝把那茶碗接过,细细端详,赞叹道,“贺提督对朕真是有心了。”

“好了,爱卿开始点茶吧。”

“是。”

一时整间屋子陷入了沉寂,瑞兽口吐云雾,君臣对坐饮茶,犹如置身世外的隐士。

“牧晖歌那边,务必安排好,切记不可让他有任何闪失。”上好的雨前龙井淡然恬静,香气在唇边打了个转儿,随温热的无根水送进咽喉,谢欢鸾闭眼闻香,话语轻柔。

“请陛下放心,牧编修此行定不辱使命!”余朝柏颔首行礼,压低的声音隐忍又坚定。

文人雅士一旦有了信仰,就会不顾一切,哪怕是性命也要搏上一搏。

皇帝把茶碗里未饮完的茶水倾倒在地,随手扔在一旁。

“彭老学士和众爱卿的忠心,才是西晋之瑰宝。”

破天荒的,今日贺澜没进宫,也许是皇帝决定派人前往漳州之事,让他一时抽不开身。

余朝柏走后,谢欢鸾起身,走到小院里发现有绵绵细雨打在脸上,带着秋的凉意。

“惊秋。”

“陛下。”惊秋拿了件虎皮大氅披在皇帝肩头。

“天儿越发冷了,不知母后是否住的妥帖?”在院子的里的对话自然是谁都能听得到的。

惊秋悄然环顾四周,未看见任何人脸上表情有变,又更高声儿答道:“那奴才陪您去太后娘娘那儿瞧瞧?”

偌大的皇宫,不论何时都冷清到让人心里发慌。说是去探望太后,实则二人在宫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丝毫没有要去梵心苑的意思。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主仆推开了紧挨着冷宫的,启祥宫的大门。

“来了?人抓到没?”

启祥宫的一切还是谢欢鸾熟悉的摆设,虽移居,但这里还是每日让人收拾打扫着,他偶尔也会到此小坐。

因为地势偏远,又紧靠冷宫,宫里人嫌这里晦气,也鲜少至此,正好成了他私下与人会面的好地方。

“启禀陛下,拿了三个耳目。”恭恭敬敬跪在堂前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柳植。

自那日惊秋在御花园向皇帝说明柳植与贺澜之间的微妙关系,谢欢鸾就叫惊秋暗中联系着,直到今日才召见。

“柳植,你可知朕今日宣你来此,所谓何事?”

短短数月,谢欢鸾由一个站在众臣面前都会打哆嗦的落魄皇子,蜕变成了一个喜怒不显于色的稳重帝王。

只是简单地坐在高堂上,便有一种无形压力、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让人不自觉就要敬畏三分。

柳植跪在淅沥的雨中,抬头看了皇帝一眼。那面带青涩的少年天子,丝毫没有传言中那般,被贺澜拿捏、是个只贪图享乐不问政事的傀儡皇帝,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仿佛洞察了他此刻的心思。

“奴才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蠢货!”惊秋上前,一脚将人踢翻,“陛下知你一直被贺澜那厮压着,心中定有气郁和不忿,今日特来给你个机会,就看柳公公,能不能抓住了!”

今天的戏,旨在收服柳植,不论他是真心或是假意,都无所谓。能给贺澜添堵,看他们狗咬狗,才是真。

“皇上圣明!奴才、奴才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奴才入宫多年,宫中事务皆了如指掌。愿为皇上分忧,誓死追随陛下!”

谢欢鸾勾唇一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朕知你坐上这位子是承了贺爱卿的赏识,不知你今日对朕所说的这番话,是否当日也是这般说与他听的?”

柳植脸色一变,连忙跪直了脊背,双手平齐,额头重重地磕在湿冷坚硬的地砖上,决绝又坚定。

“皇上明鉴!奴才虽为那奸佞提携,但奴才始终心系皇室。奈何先帝被贺澜哄骗蒙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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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直隐忍蛰伏,行事小心谨慎。只为有朝一日能得圣上垂怜,助您铲除奸邪,匡正朝纲!”

“哦?你此番话一出,就不怕明日有人找你的麻烦?”谢欢鸾又问,他就是要逼柳植不留退路、不遗余力。

“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还能在天子眼底下拿人不成?”柳植听皇帝的口气似乎并不像兴师问罪,大着胆子直起身,膝行几步,脸上的讨好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模糊。

“有皇上庇佑,奴才自然无所畏惧。”

见皇帝表情有所松动,柳植乘势而上,更进一步地剖白。

“奴才知贺澜势力深扎入朝廷,陛下想要连根拔起,想来也并不容易。但奴才与他相知数年,多少也有所了解。”

“若能为朝廷铲除奸邪、重振朝纲献一份力,奴才万分荣幸,自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谢欢鸾点头,恩威并施。

“惊秋,怎么能让柳公公在雨里跪那么久?还不差人去给公公放些热水暖暖身子?”

惊秋福了福,低声应了下,撑起伞走到柳植身旁,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咱家疏忽,还望公公莫要怪罪才是。”

柳植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但今日在皇帝面前把话说绝了,日后若想再与贺澜交好,恐怕是不能了。

他转念又想,不能就不能,凭什么他贺澜可以,我又有何处不如他?自然是得到皇帝的赏识信任,然后……

取而代之。

“哪里哪里,公公言重。”思及此,柳植对惊秋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惊秋瞥了眼就知他打了什么算盘,心里一阵讥讽,脸上倒也未露,只弯腰搀了柳植的臂弯,道:“公公,请。”

雨水洗刷了整个尘世,皇帝独自立在屋檐下,这绵密的秋雨,正像他此刻纷乱繁杂的心绪。

深渊缠绕在侧,他亦与深渊斡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既要保持清醒的抗争,又要假意臣服顺从。

雨滴轻敲檐上瓦,隐约传来燕雀的呢喃,他定睛凝望良久。

母亲,你说这深宫中的雁儿,究竟能不能挣脱囚牢,飞入自由之境?

闭上眼,感受雨水的洗礼,心中是更加坚定的信念,他知,唯有坚定不移,方可瓦解一切阻碍。

“陛下。”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谢欢鸾停住思绪,整理好表情。

转身时,又是西晋至高无上的帝王。

“何事?”这宫女他见过,是太后梵心苑里的。

“太后娘娘叫奴婢来知会皇上一声,她五日后想去京郊的清佛寺清修。”

去寺庙清修,倒是个合理的借口,谢欢鸾点头。

“母后一心向佛,又时刻惦念西晋江山安定,朕自愧弗如。届时朕与她同行,还劳烦姑姑转达,希望母后不要拒绝才好。”

那宫女颔首,“陛下公务繁忙,自是不如娘娘清闲。陛下若愿陪她一同礼佛,她老人家定然欢喜。”

“嗯,退下吧。”

皇帝挥挥手,宫女会意,退后几步告辞。

安置好柳植,惊秋去而复返,撑着伞随谢欢鸾回长春宫。

“清佛寺,你可知道?”雨势越来越大,溅起的水花将二人的衣角都打湿了。

惊秋思索片刻,道:“清佛寺住持,慧明法师,似乎有个俗名,叫——”

“戚海平。”

谢欢鸾勾唇一笑,看来,许是西晋本就国运昌隆,天助我也。

雕着山峦叠嶂的博山炉静静伫立在堂前,鹤纹环绕的罗汉床上卧着西晋当朝翻云覆雨的大权阉——贺澜。

许是近来赈灾一事让他颇有劳神,加之那草包皇帝突然派状元郎前往漳州,明面儿上说是寻些珍稀物件儿,实际意欲何为,朝廷里没有傻子,自然也不会有人相信这番说辞。

掺了安神成分的沉香在室内弥漫,烟雾缭绕,沉睡之人渐入虚幻。

“清儿,今日功课如何,待为父考你一番。”

纹理细腻深沉的红木书桌后,两鬓略有花白的中年人,一脸严肃,一身绯色鹿纹官服还未脱,足见他对儿子功课之上心。

叫清儿的孩子不过六七岁光景,一脸的不情愿,却不敢言语,只垂着头,与他父亲一问一答,检验这段时间的功课。

“不愧是吾儿,看来夫子教授的课程你都理解了。”面对最小儿子的聪慧,让男人心里倍感欣慰,连在朝廷受得起也暂且抛之脑后。

“可是父亲,孩儿还有一事不明白,不知您可否能为儿子解惑?”

坐着的男人俯下身,面带慈爱,深深地凝望,像是透过了千山万水,静谧沉默地驻眸这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孩子。

难得的晴空万里,帝王仪仗在山间行进。

前后数百宫人簇拥下,面容俊俏的皇帝扶着步履蹒跚的太后,缓步拾级而上。

清佛寺在京郊,原本建来也是为了皇家礼佛祈福。可自从先帝被贺澜蛊惑,偏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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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不老之术,已经许久未有人来此了。

最后一阶登上,慧明法师携寺院内一众僧侣正在此恭敬等待。

“阿弥陀佛,陛下与太后驾临敝寺,实乃我佛慈悲,众生之幸。贫僧率众弟子,恭迎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众弟子随住持跪拜在院门口,恭敬磕头行礼。

“平身吧。”谢欢鸾挥挥手,笑道,“住持大师与诸位高僧日夜庇佑我西晋,实乃我国之幸事。今日朕与太后至此叨扰,多谢贵寺款待,亦祈愿我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天下苍生皆得解脱。”

太后也顺着谢欢鸾的话往下说:“阿弥陀佛,哀家也许久未曾来清佛寺清修,这回到贵寺,倍感亲切,心灵得以荡涤,愿佛法庇护我朝,也祝各位高僧修行有成,佛法无边。”

那是一个寒冷刺骨的冬日,是贺士清此生永不会忘怀的末日。

京城百姓晨起忙碌营生,翰林院大学士贺绍的府邸却火光冲天,哭喊声响彻震天。

“快,快带清儿走!”贺府乱做一团,抄家的官兵在府里恣意妄为,贺绍浑身是血,却还拼了命护住只有八岁的儿子,托付给他最信任的管家,企图把人送去安全的地方。

“不,爹!孩儿不走!爹明明两袖清风、忠于圣上,是那些歹人奸佞的错,是他们罪该万死,凭什么,凭什么是我们遭殃!”小小的孩童虽已饱读圣贤书,却仍不曾参悟官场的道理。赤红的双眼里倒映出这人间惨案,拼了命去护住被那些官兵伤得奄奄一息的母亲。

“我不走,我要和爹娘在一起!不是我们的错,为何、为何要让清官蒙冤、让奸人得逞!”他声音清脆尖锐,很快便引来了领队、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的韩庆哲。

“哟,贺学士当真清风峻节,连养出来的孩子,也这般泾渭分明、明辨是非。”

“可惜啊,再怎么高风亮节,说了不该说的话,碰了不该碰的人,挡了不该挡的道,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咯!”

嘲讽的声音犹言在耳,贺士清亲眼看着父亲母亲被斩杀在自己面前,甚至,待他从这地狱般的噩梦里清醒时,竟成了宫里成百上千个卑微低贱之人中的一个。

翰林院大学士贺绍,贪赃枉法、罔顾朝纲,于家中搜出金银珠宝、地契房约等折合钱银数百万两,人赃并获,却还妄图阻拦朝廷命官复命,被斩于府邸,此案一出,圣上震怒,下令诛其三族。

青灯古佛,皇帝跟在太后身侧,恭敬地上香,暗暗在心底祷告,诛杀奸佞道阻且长,愿上苍保佑。

礼毕,慧明住持在前面指引二人走进佛像西侧的密室,三人围坐在圆桌旁,太后捻了几颗缠在手心的珠串,叹了口气,慢慢道来。

“既想清除阉党,自然要做到知己知彼,哀家对那阉人知之不多,但也可与陛下说道一二。”

慧明也跟着点头,一脸祥和,开口道:“贫僧尚在凡尘时,也曾了解过贺家当年的事。”

“唉,提起此事,阿弥陀佛,世间波澜,皆因欲念而起,因果报应何时了啊!”

谢欢鸾起身,直挺挺地跪下,言辞恳切。

“朕原本一心想要做个闲云野鹤之人,却不料一朝坐上这龙椅,前有猛虎,后是深渊。朕并无甚远大志向,只愿此生能铲除奸邪,还西晋一片澄净太平之世!”

“母后与方丈本可置之不理,如今因朕而入局,朕定当竭尽所能,护您周全!”

太后和慧明连忙起身去扶,佩服皇帝的能屈能伸,也怜悯他的处境,三人对视片刻,都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坚定和决绝。

“贺澜出身凉州贺家,其父为你皇祖父在位时的大学士。为官清廉、为人正直,却遭小人陷害,落得个三族被诛的下场。”

太后苍老的声音平稳泰然,可谢欢鸾似乎从这寥寥几句里听出了凄苦和惨痛。

贺士清入宫前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被分进了内学堂。

“你叫什么名字?”内学堂掌院是个老太监,干瘪清瘦,却脊背挺直,不像个阉人,瞧着倒像是公正不阿的私塾先生。

士清,是父亲对他的一片希冀,可如今这名字却成了讽刺。

“回公公,小人贺澜。”贺士清恭敬答道,他早已成为了这片深海里的一叶孤舟,再无人能替他遮风挡雨,排忧解难。

魂不守舍的孩童骤然背负了血海深仇,却无处可伸,他孤苦伶仃,被扔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莫说是复仇,就连活着都是件苦事,一不小心就会被滔天的波澜吞噬。

可贺澜从不曾放弃希望,他要活着,要亲手为贺家报仇。

父亲,你一生赤诚忠心、勤勉为民,到头来却落得个身首异处、家族被诛的下场,那这冤便由我来伸,这案便由我来翻!儿子定要让世人看到,我贺家绝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作奸犯科之徒!

而一腔热忱被无情践踏,不懂得媚上逢迎、阿谀奉承的贺澜,很快就被从内学堂挤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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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活在这样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全凭掌事心情,任谁都可拿捏他一番。

若触人霉头,连自己葬身何处也不知,更遑论为家族报仇翻案了。

无数次被罚在夜里倒夜香、扫茅厕,做着最脏最累的活,还吃不饱穿不暖,十岁的贺澜很快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命若游丝。

“如今锦衣卫指挥使薛思远、大理寺卿宗擎、刑部尚书江宏意,皆与他狼狈为奸,整个司法吏律被他牢牢握在手心,如何能不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太后眼尾的皱纹愈深,她字字泣血、痛心疾首,几次哽咽说不出话,却仍开口,“先帝本就打压世家贵族,戚氏一族为自保才退隐,未曾想,竟被那阉人钻了空子,是哀家不中用……”

“母后,休要妄自菲薄,这不是你的错。”

从二人只言片语间勾勒出一个在深渊里挣扎辗转多年的可怜人,可谢欢鸾想不通,这样世代清廉的人家,这样忠贞不渝的言传身教,为何会走出如今的贺澜?

瑞兽吐息式微,罗汉床上的权臣幽幽转醒。

“启禀提督,威远公有书信来。”门外人低声汇报,贺澜随手拿起搁在床边的浓茶,呷了口醒神。

“嗯,进来吧。”怎的又梦见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了?他皱眉扶额,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接过来人呈上的信笺。

“威远公这是又沉不住气了?”读完信,随手将纸往地上一撇,跪在地上的人立刻会意,拾捡起来,丢进焚香的炉鼎,烧了。

“下去吧。”贺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信烧成灰,起身理了理被睡皱了的外袍,向里屋走去。

等身的铜镜映出一张面容冷峻、双眸深邃、目光狠厉的人,他身形挺拔傲然,丝毫不像是在尘泥里浸染多年的阉人,倒像是权贵官家悉心照料养护的贵公子,气宇轩昂、神态自若,举手投足间尽显非凡气度。

似淤泥里孕育而生的一颗璀璨明珠,贺澜微微眯眼,直视着镜中的自己,却隔着虚空对话:

“贺绍,若不是你迂腐不知变通,坚守你那天真可笑的底线,我何故变成今日模样?”

“不过,要是没有这些,本宫也坐不上这万人瞩目的提督之位!”

香炉里的檀香燃尽,慧明方丈双手合十在胸前,默念了句“阿弥陀佛”,一双佛眼饱藏了太多无人能读懂的情绪。

“陛下,老衲与清佛寺众僧定当竭尽全力,为您、为天下苍生,铲除奸邪、重振朝纲!”

“皇帝,你与贺澜周旋已久,切勿轻举妄动,万事有哀家,还有前朝诸位忠良。现如今,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危来得更重要!”太后从袖袋里取出个精美的玉佩,交在谢欢鸾手中。

“这个玉佩,当初是父亲退隐朝堂时亲手交给哀家的,本想赠与……”话未说完,谢欢鸾听懂了这玉佩本该出现在三皇子身上,可见太后这是真真切切拿自己当亲儿子襄助。

“母后慈母之心朕心领了,只是这玉佩过于贵重,朕不能收!”皇帝再次跪在太后面前,两双手紧握在一处,虽言行多有克制,但那交织在一处的目光,是慈爱与崇敬。

“这是曾经与戚家交好或是受过恩惠的官员名单,皇帝可一一考察任用。”此行最为重要的东西捏在谢欢鸾手心,一场无硝烟的交锋蓄势待发。

贺澜抬腿将那面铜镜踢翻,嘴边噙着阴鸷狂妄的邪笑。

“两袖清风如何,廉政爱民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死无葬身之地!”

“又怎能坐到今日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又怎能享受顶级奢靡、畅快恣意地活着!”

谢欢鸾指天立誓,脸上的神情庄严肃穆,一扫曾经的怯懦无能。

“天下苦奸佞久矣!朕此生只愿为西晋铲平虫蛀,还朝堂一片澄空,还百姓一方净土!”

“就算拼上全部身家性命,就算与之同坠地狱,吾心不渝!”

“来人。”推开雕花木门,贺澜负手而立,随即有下人跪在脚边听候命令。

“陛下此刻在何处?”

“回提督,陛下陪太后至清佛寺清修,约莫后日返回。”

“呵。”贺澜挥手,“好戏既已登台,怎能少的了看客?”

“本宫倒要看看,陛下这次唱的是哪一出!”

“去,将这密函送到彭琮玉手里,他会知道该作什么。”谢欢鸾搁下笔,小心吹干宣纸上的墨迹,而后卷好塞进精巧的竹哨中,递给惊秋。

“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不能重伤于斯,也势要剪除些羽翼。”

“陛下清修几日,可有想臣?”贺澜揽着皇帝的腰,二人侧身躺在暖床,发丝交织,呼吸缠绵,像极了恩爱夫妻。

冰冷的玉势在体内,谢欢鸾拼命抑制身体不受控的颤抖,断断续续地应答:“提督这些日子、受累……”

的确是受累,自皇帝和太后去清佛寺,前前后后不过七日,朝廷也发生了不少事,不说困扰,也算是忙碌不断。

其中最让他头疼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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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晖歌的南下,和最近京城街头巷尾传开的流言。

漳州位置几乎处在西晋版图最南,牧晖歌前往此处,最优最快就是行官道。而每个省都有贺澜的人把控,因而此人不论走到哪里,也定不会脱离他的视线。

但似乎牧晖歌早有准备,离京后,他除了在河北省与布政使见过面,后续何时出的省,怎么出的,都无人知晓。

贺澜自然知道他不会那么傻,一早就提醒了卢熠翎要多派些人手,在水路和乡野小道等地方也设下埋伏。可这个蠢货还是把事情办砸了,接到消息说人刚出河北就跟丢了,气得他连夜把那个废物叫到府里臭骂一顿。

可这厢人还未寻得,那厢风波又起。

,没有说话。那探子见主人无甚反应,自作主张撤了一半的监视,随他们去了。

“惊秋,朕今日才发现,放弃比坚持来得更容易,也更轻松啊!”玉杯盛满了清冽的琼浆,皇帝二指夹着,轻晃几下,一饮而尽,辛辣的口感如一小簇火焰,顺着喉管急流而下,灼烧着每一寸血管,他仰头闭眼,感受那由浅及深、久久没有散去的刺痛,佯做轻松地开口。

“什么天下百姓,什么伸张正义,都与朕何干哪?”

“陛下……”自那日起,皇帝的转变太大,惊秋也并不确定,他究竟是真的,还是在哄骗所有人。

“惊秋认识的陛下,不会说这样的话。”

就算是欺瞒,惊秋还是认认真真地跪在皇帝脚边,说出并不中听的言语:“沈贵人若泉下有知,恐怕也并不希望您如此。”

“放肆!”方才还盛满美酒的玉盏立刻摔在惊秋脚边,像被戳了痛处,皇帝提高了声音怒道:“贺澜说的没错,是朕纵容你太多,的确太过放肆了!”

“奴才不敢!”惊秋磕头,却伏在地上不肯起来,一副不服气的模样,闷声道:“奴才不信陛下真的是这样想的!”

久久的凝视,似时间在那一瞬间冻结,主仆二人谁都没有出声。

“罢了。”最终还是皇帝先泄了气,扯掉伪装的假面,露出底下的敦厚面容。

“往后这性子也收敛点,朕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一世。”叹了口气,收敛了散漫的神情,丢下手里的酒壶,向后靠在软垫上,冷笑一声,“就属你最聪明了。”

“但是你要知道,跟着朕,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刚极易折,牧晖歌之事是朕太得意忘形,今后要更加谨慎行事。”

“是。”惊秋这才舒了口气,大胆抬头,膝行几步,双手交与皇帝,脸上一片坚毅,“惊秋不懂那些大道理,但陛下叫奴才做什么,奴才一定记在心里。”

皇帝也不再假装,起身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眺望,可惜只有一堵又一堵的高墙,阻断了他的视线,也束缚了他的人生。

“只要结局能达到目的,过程和手段——或许也没那么重要。”

说的又慢又犹豫,像是不断地给自己心理安慰。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门外有下人低声禀报。

“惊秋。”谢欢鸾放下思虑,扭头示意惊秋去推拒。

惊秋会意,出去阻止太后的来访。

太后年事已高,往后的路太过惊险,皇帝也不忍再让她参与其中。眼下的事正是个由头,让她与自己彻底断了来往才好。

可盛怒的太后不顾阻拦,执意闯进宣政殿。

“皇帝!是不是该给哀家一个说法?!”兴师问罪的模样,没有出乎皇帝的预料。

挥挥手让人都退下,比太后高出一个头还多的帝王缓步走到她面前,面露礼貌的微笑,低头行礼,问道:“母后何事让您烦扰,还劳您亲自跑一趟宣政殿?”

“您叫凌雪姑姑传个话儿,儿子到您那去就是了。”

“哼!你还知道哀家是母后!”太后气恼,想起这几日听到的,关于皇帝的传闻,配上这张纯良无邪的笑脸,让她又更气郁了三分。

“哀家知你思母心切,可你做事也要讲究礼法,沈如意连个名分也无,你就这样大张旗鼓的祭祀,哀家的脸面你置之何处?”

“还有,且不说这事,哀家听闻你最近不理朝政,连奏折都统统送进贺府,你忘了之前你在哀家跟前指天起誓时都说了些什么?!”

谢欢鸾回神在御案上倒了杯茶递给太后,又扶她往暖床上坐,声音温和柔软,“都说了什么?朕忘了。”

“公公是父皇亲自提拔的秉笔太监,又是亲封的十二监提督,能力人品,自是不必说,之前是我们误会他了。”

“贺澜为西晋鞠躬尽瘁、殚精竭力,实乃我朝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啊!”

“啪!”刚坐下,到口的茶水还未咽下,就听见皇帝说出如此荒唐可笑的话,气得太后把那茶杯摔在案上,起身抬手狠狠地掌掴下去,发出巨大的声响。

就连门外守着的惊秋和凌雪都惊动了。

“陛下!”、“娘娘!”

隔着门,他俩同时出声,想确认屋内的情况,等了几息,只听得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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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真切地传来皇帝的声音。

“无事。”摸了摸被坚硬护甲刮伤的侧脸,谢欢鸾淡然一笑,无所谓地坐在另一边,“母后仔细气坏了身子,儿子可担待不起。”

“皇帝,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太后更加不满皇帝的反应,周身的气度是稳坐数十年皇后宝座历练出来的威严和锋芒。

“你那些皇兄是如何死于奸佞挑唆的阴谋,你父皇是如何被他蒙蔽,做了十几年的糊涂皇帝,就算你单纯愚蠢,也不可能想不到,他力挺你坐上皇位,究竟何所图吧?”

她虽久居佛堂不问前朝之事,但毕竟也是大家闺秀,又在后宫浸淫了几十年,还有什么事是她看不透的?

但皇帝如今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她也听说死了个臣子,究竟是他的死给陛下带来太大的打击,还是皇帝借此事故作姿态?又或许,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思及此,望向谢欢鸾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母后,朕尊重您,唤您一声母后,但您似乎有些太过恣意了。”

皇帝也收起笑容,一时间整个御书房内剑拔弩张,气氛冷却到了极点。

“呵。”片刻,是太后先让了步,她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对皇帝失望透了,只冷哼一声,撂下两句话就转身。

“威远公是我朝武将中最出挑的,该做什么不必哀家赘述。”

“哀家年纪大了,经不起烦扰,皇帝有什么事,也不必再问过哀家。”

“母后慢走。”谢欢鸾神色未变,跟在她身后走到宣政殿门口,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儿,铁青着脸,宣布道:“太后一心为国祈福礼佛,即日起,便在梵心苑闭关清修,闲杂之人,休得前往打扰!”

“是!”众人欠身领命,这是明晃晃地宣布太后被禁足,二人的关系也无需再说。皇帝当众下太后的面子,走到这地步,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哼。皇帝,好自为之!”太后头也没回,唤了凌雪,坐上步辇离开了。

“惊秋。”目送太后离开才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皇帝似乎没受到方才吵闹的影响,转身进屋,指挥道:“拟旨。”

“朕年少痛失慈母,哀痛难当。忆母后慈爱如春,抚育之恩重如泰山。特追封为生母皇太后,赐谥号“仁懿”,享太庙之祭,春秋永祀,以慰母后在天之灵。母后安息,福泽子孙,佑我皇朝昌盛!钦此。”

沈贵人生前未享的福,死后谢欢鸾给了她最高的荣光。

只是可惜,给的再多,也换不回母亲的笑容。

皇帝与太后闹翻,确实是一件值得茶余饭后拿出来好好聊聊的谈资。因而无人管控,任其发展的皇家秘闻成了京城现阶段最流行的热门新闻,就连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也添油加醋写成了段子,为了吸引顾客,大谈特谈。

沈如意的生辰还有三日,皇帝颁了圣旨,昭告天下。

同时为表孝心,还大手一挥,免了两年的徭役赋税,释放了所有非重大案件的犯人。

追封的圣旨一颁布,天下皆沸腾。

贺澜听到消息时也晃了神,手里还捏着底下官员孝敬他的银票,讨好的人仍等着他给一个答复,他回神,拍了拍那人肩头,只身走到会客厅外的天井,被难得一见的天光笼罩,烟青色的便服显得更加沉郁阴狠。

他低头看,浑身的污泥,肮脏腐臭,而他深陷其中,蛇鼠一窝,早已从内里烂了。

一闪而过的回忆,很快又被他死死封在心底,半点光亮也透不得。唇边的颤抖却出卖了他,无奈,只好勾唇,形成个扭曲狰狞的笑,眼底是森然的冷冽。

“沈如意。”呼吸包裹了全部的声音,不该出现的名字被他咀嚼在齿尖,许久才转身回屋。

你如今可如意了?

送走了别有所图的芝麻官,贺澜躺在东侧的耳室里闭目养神。不一会儿,门外有声音响起。

“提督,陛下请您进宫一趟。”

“哦?可有说是何事?”贺澜睁眼,又是那个狂狷不羁的提督大人。

“只说有要事相商。”下人替他披上虎皮大氅,又捡了两块银碳放在手炉,递给贺澜,躬身跟在他后面随行。

天越来越冷了,贺澜进屋时,满身的寒气席卷,激的起身迎接的皇帝打了两个喷嚏,像个弱不禁风的小犬,眼巴巴地想凑过去,又怕冷忍住了。

“陛下这么着急叫臣来,所为何事?”贺澜解掉披风,把还有些热度的手炉塞给对方,然后热络地将人拉进怀里,亲昵又熟稔。

“公公。”谢欢鸾捧着手炉倚靠在并不宽厚的胸膛,挑起他腰间的系带在手里把玩。

“后日便是母亲的冥寿,朕想要公公陪朕一同祭祀。”

贺澜一愣,他倒没想到皇帝会说这件事。

“臣……陛下思母心切,臣一同前往,岂不是多有叨扰。”他本能地就想推辞,面儿上的镇定也有一瞬的崩裂。

皇帝没想到贺澜会拒绝,他以为这个人巴不得把整个长春宫的下人全都换成自己的,让他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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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透明无遮拦,这么好的机会,他竟推辞了?

“公公是朕的恩人,自然也想让母亲知道。”

但这祭典,贺澜非去不可。

须臾的失神很快就消失殆尽,贺澜敛眸,觉察到一丝不寻常。于是顺了皇帝的话头说下去,“臣不敢当,既陛下这样说,那臣却之不恭。”

“公公答应了?”怀里的小犬瞪大了双眼,兴奋地摇尾,贺澜温声“嗯”了下,按下心头的算计,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颗毛绒绒的头颅。

虽说是祭典,到底于理不合,更不可能邀请朝堂众臣一同前往。因而就在启祥宫改建的祠堂里,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柳植主持,皇帝与贺澜并肩站着,惊秋挑了几个长春宫里手脚伶俐的在旁伺候。

皇帝与贺澜皆着素缟,接过柳植递来的香,三叩九拜。

“公公,朕一直在想。”祭典结束,皇帝拉着贺澜走进祠堂背后的耳室,那里供奉着沈如意的牌位。

耳室的门关闭,屋内只剩他们二人。贺澜偏过头,像在认真聆听。

可下文并没等到,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危险气息袭来,虽武功不如锦衣卫,但常年练剑的本能还是让贺澜迅速反应,整个人猛地往左边一闪,那直冲自己来的凶器扑了个空。

谢欢鸾一脸杀意,手里握着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赤红的眼眸里决绝又狠毒。

没给人喘息的功夫,皇帝又再次扑过去要捅贺澜。但最佳时机显然已经错过,贺澜比皇帝更灵巧几分,轻松就捉了人,将那握着匕首的手控制住了。

“陛下这是何意?”贺澜瞳色骇人,直勾勾地与帝王对视,没想到他竟会做出如此不计后果之事。

“哼!”冷笑在谢欢鸾唇边绽开,“不知公公这回要如何全身而退?”

“什……”话音未落,谢欢鸾猛地推开贺澜,那匕首竟是毫不犹豫地捅进了自己的小腹。

“呃……”

浓厚的血腥味立时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贺澜瞪大了双眼,一向冷静的面容也有些破碎,他上前一步捂住那汩汩向外冒血的伤口,恨声斥责。

“谢欢鸾,你疯了!”

事到如今他还能不明白皇帝的意图?

耳室的门哗啦一声打开,下身血迹斑斑的皇帝被贺澜拥着强拉出来。

外间的人皆惊骇哗然,没想到只是转眼的功夫就闹出这样大的事。

“休要轻举妄动!”

“贺澜!放开陛下!”

皇帝在他手上,柳植和惊秋等人不知他意欲何为,只得站在原地,拿出佩剑等算不得武器的利器,严阵以待地看着他。

“陛下这是要咱家的命?”

贺澜充耳不闻,死死盯着怀里神思恍惚的皇帝,满腔的怒火似要喷涌而出。

“来人!”惊秋高声喝道,外间大门被踢开,一队身着锦衣卫服侍的官兵,训练有素地小跑进来。

“还不快将他拿下!”

局势扭转,贺澜被团团围住。

他却仍气定神闲,掐着皇帝的脖颈,手上用力,似乎想要同归于尽。

“公公、你逃不掉的。”喉间的空气急速衰减,身上又有伤,很快皇帝的意识就开始模糊,连挣扎也不会了。

“你太天真了!”在那一瞬间,贺澜是真的想过就这样杀了皇帝,不听话的宠物,不自量力的帝王,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柳植哪见过这样场面,他本想若能助皇帝一臂之力,他日自己也能有平步青云,不啻贺澜的风光。

可见到皇帝面色苍白被贺澜掐着,死一样了无生息,瞬间就慌了神,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让陷入疯狂里的贺澜骤然回神。

“咻!”

惊秋见他分心,二指夹住腰间的鸡心石挂件一掷,正中贺澜肩膀。那人闷哼一声,后退半步。

“拿下他!”

胜负已定,惊秋立即上前接过昏死的皇帝,心急火燎地叫人去请太医。

锦衣卫上前,不由分说将人反绑了,押着就往外走。

放弃挣扎的贺澜垂着头,一眼看见方才上了香的沈如意的牌位,有些失魂落魄地控诉。

“沈如意,你儿子、要杀我!”

转头又看见躺在惊秋怀里,以身做饵,终于让他栽了跟头的皇帝,露出一丝苦笑。

“蠢东……”

骂人的话还未说全,贺澜眼前一黑,无力地瘫软。

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鞠青,他屈居薛思远之下已久,受够了憋屈。今次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权当是公报私仇了。

鞠青向来是看不惯薛思远那副趋炎附会的嘴脸,他更不屑像那些贪图钱财而选择成为阉党的同僚一样,能心甘情愿地任凭一个没了根的太监驱使。

他从小勤学苦练,数十载磨砺自己,为的可不是给个阉人当走狗的。

所以,当皇帝身边的惊秋公公秘密找到他时,只说了句陛下如今的难处,他就义愤填膺,两眼恨不得喷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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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祸乱朝政的毒瘤狠狠烧成灰烬。

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一连三天,鞠青带人数次企图进入贺澜府邸调查,可贺府的门还没进去,自己府上倒来了不少旁敲侧击、威逼利诱的人。

关在地牢里的人更是没经鞠青同意就放了,等到他知道消息带人赶往贺府时,一切风暴的中心人物,正揉着手腕站在会客厅门口,一脸晦暗地看着他。

“鞠指挥使这样神色匆匆,可有要事?”见鞠青一脸戾气,贺澜提眉一笑,似是在挑衅。

鞠青跟贺澜几乎没打过交道,毕竟一来他不屑于阉人为伍,二来,他只是个副手,很多事都轮不到他来做主,而手握主导权的薛思远已经站在阉党队伍了。

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交手,几乎是立刻,鞠青就感到一股森然的威严从上而下地压了下来,不容置喙。

“贺大人好大的面子!”虽气氛有些窒息,但鞠青仍不愿向贺澜低头,他咬了咬后牙,尽量放缓了语气,昂着头,丝毫不退缩,“贺大人在牢里有所不知,这两日鞠某府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冤枉了忠良之臣啊!”

未等贺澜开口,鞠青又一个箭步冲到那人面前,武将的气度也全然释放,二人身高相仿,这样近的距离,足够看清对手的面目。

贺澜的气定神闲,鞠青则带着愤慨和蔑视,目光短暂相接,似有剧烈的火花发出轻微的爆炸声响。

“贺公公,西晋吏律似乎没有嫌犯在判决前能被释放的条文吧?今日本官自然是按例来将你重新收押,请吧!”

“看来鞠大人的消息的确有些滞后。”贺澜没理会鞠青的咄咄逼人,只转身走到会客厅的上座上坐下,自顾自地斟茶,吩咐道:“来人,送客。”

“贺澜你涉嫌行刺圣上,此等谋逆罪名还想脱身?!纵使你拥护者众多,我鞠某偏生不齿与你为伍,今日我就偏要将你缉拿回去!我看谁敢阻拦!”

鞠青被贺澜的态度惹恼,又听见守在外头的人有兵器相接的声响,霎时间被点燃了怒火,从腰间抽出佩刀,直逼高座上之人。

“当啷!”可还未来得及靠近,就从左边屏风后杀出另一个人,鞠青定睛一看,竟是薛思远。

“鞠副指这是在作甚?”薛思远面色不善,挑开掉在地上的凶器,挡在贺澜身前。

“你!”没想到他会在此,鞠青顿住脚步,冷静下来,阴沉着脸问,“薛大人这是何意?”

“行刺陛下另有其人,此案疑点颇多,贺提督做为重要证人,自是不能放在地牢那种不安全的地方。此案本官自会亲自督察,看在你一心为陛下的份上,便算了,往后莫要再如此鲁莽!”挥了挥手,道,“你且去吧。”

“可是……”刚要张嘴辩驳,又被从外面进来的人打断,鞠青转身一看,竟是自己带来的手下。

“副指,请吧!”几个人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对欺瞒鞠青的愧疚。

“你们!”

事到如今,鞠青才感受到什么叫孤立无援和束手无策,才理解了陛下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做局除掉贺澜。

这个人,实在是可怕到令人绝望。

静心殿里静悄悄的,浓厚的龙涎香也难以掩盖苦涩的药味儿。

面色惨白如纸的皇帝双眼紧闭地躺在龙榻,已经昏睡了整整三日。

惊秋跪坐在龙床侧,一脸忧惧。

忧的是本以为事无巨细安排妥当,却发现每一步都走在了从未设想过的地方;惧的是,若皇帝醒来发现自己付出如此惨痛代价所做的局,被贺澜轻易逃脱,不知他又要如何惶然无措,和忍受怎样的淫亵蹂躏。

贺澜这样睚眦必报之人,定然是不会轻饶了皇帝的。

“惊秋……”

惊秋想的出神,身侧传来微弱的声音,他浑身震颤,还未来得及收拾好表情,一眼就对上了陛下那充满希冀的眼眸。

“朕、昏了多久?”谢欢鸾声色嘶哑,如皲裂许久的土地,急需甘霖的抚慰。但他无暇顾及,刚一从混沌中醒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一些事情,好让自己空悬的心,有个着落。

“陛下!您醒了!”惊秋猛地起身,刻意回避了那灼灼的目光,伸着头对外间叫道:“太医!太医呢!陛下醒了!”

进来的却不是平时为谢欢鸾请脉的人,皇帝不解,皱眉问:“怎么不是徐太医?”

徐太医在他身边最久,也算是得他信任为数不多的一位。

那人立即跪在御前,像是要解释,惊秋却突然开口,似乎在遮掩什么。

“徐太医这几日家中有急事不当值,是奴才自作主张请了这位张太医的。”

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到底也没说什么,他“嗯”了一声,叫张太医平身了。

“陛下除了气血亏虚外,并无其他,待微臣开几副滋补的方子和食谱,每日再辅以参汤、鹿茸等,不出月余,便会康复如常……”

太医的话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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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欢鸾却无心聆听,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惊秋紧锁的眉头,脸生的太医唯唯诺诺的身形,偌大的长春宫仍旧同往日般冷清。

难道……一个不祥的念头从心底萌生,贺澜入了死局,难道他真的会长出翅膀逃出生天不成?

啰嗦的太医退下,皇帝还是问出了那个让人难以面对的问题。

“贺澜他……”甚至连说出后半句的勇气也没了,惊秋的表情让谢欢鸾周身生寒,他还没愚钝到看不懂旁人脸色的地步。

“陛下,您往后切莫再用这样自损的招数了。”惊秋没回答,只是贴心地替人将被角掖好,一脸心疼地在底下握住皇帝的手,言语里掺杂了许多谢欢鸾看不懂的情绪。

“皇上,先帝在时,从未对您的处境和身世多加关照,您的功课和学识也从未有人在意过。如今虽是您坐上了这天子的位置,您也并不需要将这天下抗在肩头。”

“因为您,并不亏欠任何人,您也有选择的权利。”

惊讶于惊秋不同往常的态度,让谢欢鸾不悦,从那滚热的手中抽离,耐着性子问:“你这是何意?”

“朕既坐了这龙椅,自然是要守住谢家的江山。”

床边跪坐的人一脸悲戚,颤抖着唇角,道:“可,若有一天您守不住呢?”

意想不到的反问,倒叫皇帝怔住。

他一时语塞,虽还有伤在身,但周身的气度却在顷刻间铺开在房间,居高临下的审视,冷声道:“惊秋,你太放肆了。”

“是,奴才知错!”恭恭敬敬地磕头,惊秋伏在床前,闷声回答皇帝最开始的问题。

“祭典那日上的香被人掉包,换成了让人产生幻象的迷香,陛下您一片孝心反而被歹人利用,中毒最深,将那重伤您的刺客认成了贺提督……”

“什么?!”谢欢鸾猛地坐直身体,怒气上涌,旁的人不知,他自己难道会忘?那道伤口明明是为了嫁祸贺澜故意捅的,怎的……

“一派胡言!朕难道不知……”却又在瞬间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一般寒彻骨——

他说不出真相!

“这是……鞠青给的结果?”病态的唇角又更苍白了几分,一向坚强的帝王声音里也带了几分颤抖。

鞠青是他在太后给的那份名单里挑中的人,秘密接触过后,他认为确实是个可靠的盟友,可如今这样的局面,几乎算是一败涂地。

“是大理寺。”

不对,祭典现场的人和物都是他亲自过目挑选的,必定不会有问题,那么迷香之说,若无证据,大理寺怎可虚空断案?且行刺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贺澜就这么轻易的逃脱,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些。

“人证物证皆在,还请陛下过目。”

宗擎跪在堂前,整个金銮殿静的如同无人。

皇帝刚醒就坚持带伤上朝,满朝文武都瞧见那龙椅上的人,眼神阴鸷面容偏激,似是受了大刺激。

想想也是,本是好心给生母办的祭祀典礼,却突遭行刺,这事情,若是往玄乎上说,恐怕是不吉利之兆。

又联系到之前太后因为皇帝执意要为生母抬身份,二人闹的满城皆知,这里头的弯弯绕,嘴上不说,众人心里多少也有些猜疑。

谢欢鸾的目光和贺澜碰撞,那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实在令人生厌,索性收回目光,昂着下巴,用眼角蔑斜着跪在堂前的宗擎问道:“被刺杀的是朕,难道连朕都分不清刺客是谁了么?”

这话说的不留情面,帝王遇刺的事早就在京城疯传,谁都知道当时在祠堂里屋,只有皇帝和贺澜两人,刺客是谁,自是不必说。

但贺澜今日仍能云淡风轻地站在朝堂上,皇帝也好奇,他究竟有什么后招。

“传人证!”宗擎直起上身,侧头对外面的人下令,不一会儿,就有侍卫带着几个人走上殿堂。

“徐太医?怎么是你?”那人证一行将近数十人,定睛看去,除了几个脸生的,竟都是曾经自己亲手挑选过的人!

更有甚者,连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徐太医,也赫然立在其中!

巨大的震惊笼罩在皇帝头上,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接踵而至的,还有如同无底洞一般的后怕。

“启禀陛下,太医院众太医已为您诊断,当日祠堂内所焚的线香皆被人调换,此香具有致幻、躁怒等作用,陛下当日中毒颇深,因而错把去救您的贺提督当成了行刺者。”

宗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似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呵!”高座在正大光明牌匾下的帝王脸色病态又苍白,他慢慢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支着头,从鼻腔里哼笑一声,森然问道:“徐太医,你是如此诊断的?”

“回陛下,兹事体大,微臣与太医院所有院使院判皆单独诊断过,陛下所中奇毒,乃是西域少见的因陀罗花毒,轻则产生幻觉情绪过激,重则性情大变、面目全非!此毒出现在京城实属蹊跷,还望陛下彻查。”

徐太医的一番话瞬间引起朝臣的热议,西域的东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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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中原,还是向来戒备森然的皇宫,这背后的阴谋,定然不简单!

“当日参与过祭典的下人,微臣也都一一排查过,掉包线香的是半月前派去启祥宫负责采买的宫人。”宗擎接过话继续诉说,“微臣得了信儿就派人去捉拿,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这个宫人已经投井自尽。”

“这几位是与那宫人有过交集,或是祭典当日与那人有过接触的,陛下请听他们的供词。”

龙椅上的皇帝漠然地看着这场闹剧,那几个所谓的证人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

不过,那几个人口口声声地说什么“西域”、“璃国”,自然是想把人的注意引到更大、更关键的点上。

“哦?这样说来,依你们看,行刺帝王,又用的是西域的奇毒,是不是就和璃国脱不开干系了?”皇帝的语气更加阴冷,像是从阴沟里爬出的水鬼,诡谲的氛围压抑得满殿臣子大气也不敢喘。

璃国正是在西域边上的邻国,西晋与璃国向来交好,且军事实力远不及西晋,又因为边境的百姓常有贸易往来,所以两国历来亲近,如同兄弟无二。

但璃国派人刺杀西晋皇帝,没有道理。

“陛下,现在下断论还有些操之过急。”

一直没说话的贺澜突然站出来,漫不经心地朝人做了个揖,扯出个惯常的坏笑,自下而上地盯着谢欢鸾,像在玩弄到手的猎物。

“臣听闻大理寺和刑部正联手追查潜逃的刺客,相信不出三日,定能给陛下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谢欢鸾闭上眼,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和绝望。

明明真相他和贺澜都再清楚不过,可偏偏那个人残忍至极,编造了一整个事件来为自己开脱,甚至还敢明目张胆地拉他国下水。

“此次的事……是朕冤枉了提督……”

一字一句都像是强行从齿缝间硬挤的,咬紧了槽牙逼自己做出符合言语的表情。

“这血如意便送你压压惊吧!”说罢从腰间解下那柄数次进出自己身体的血色玉如意,朝贺澜抛去。

却不知是他伤势未愈还是故意给贺澜难看,力道远不足以支持那挂件落在贺澜面前。只是高高地升起,重重地砸在了龙椅前面的御台上,“啪”地一声碎成了三段。

一时大殿内鸦雀无声,突如其来的变故,众臣看不透陛下究竟是要赏赐,还是责罚。

“呵。”坐直了身体,皇帝的笑容带了些歉意,“瞧朕,忘了身上的伤还未愈。”

“惊秋,退朝了带贺提督到朕的御书房挑挑,提督看上什么,拿走便是了。”

贺澜知道皇帝心中定然恨毒了自己,才会这样当众下他的面子。

不过左右这一局,胜负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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