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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令人头大,我一大早被冯纯从床上揪起来化妆,预备跟剧组团队早点碰头,一起走红毯。化妆师万分嫌弃地先卸掉我昨天的残妆,才不紧不慢搞完全妆。我迷迷瞪瞪看着镜子,不知道打了第几个哈欠的时候,眼线又有点花了。
妆化好了,邢露打个电话,突然有人带着一推车的西装出现在套房里。
我目瞪口呆,冯纯耸肩,邢露一边看衣服一边吐槽:“本来呢,给你准备衣服是迟早的问题。你休息,我就没提前准备,怕衣服过季穿了给人看笑话。昨天去商场买,那是没办法,岳梧临时答应出席,好吧,出席就出席,结果他自己放鸽子了。我连夜安排人搞定衣服,今天,绝对,绝对,不可能让你穿那种东西了……”
她挑出一套颜色奇异的深色西装,丝线在灯光下熠熠发光,又把它交给我:“我发现你的脸,清秀,阳光,不是很有特色,但是很百搭。百搭意味着,普通款式你穿了不显眼,而在细节处有设计的衣服,反倒能衬托出你的特别。这套应该合适,穿上试试。”
我注意到衣服都没有标签。直觉告诉我它很贵,但是贵到什么程度无法衡量。于是我套上外套,扣上扣子,在邢露反复考量下问:“这衣服多少钱?”
“也就十多万,面料不贵,人工贵。”
“……”我登时都不敢喘气,生怕动作稍微大点都把衣服丝线弄坏。
察觉到我的局促不安,邢露毫不客气拿领带象征性地打我屁股:“干嘛,又心疼钱了?挑款空运还有身材定制,这是我的资源,用你掏钱了吗?充其量我少买一块表罢了。不论遇到什么问题,男人都要有临危不惧的气场,随时能够处理问题的稳定。穿上它,是穿上底气。”
“那个,其实,我觉得钱包瘪了才比较没底气。”我小声说。
“……没见过大世面的家伙,今天开始,睁开眼睛吧。”
就这样,我被邢露一脚踹去红毯。
候场区,大大小小明星、助理、工作人员、娱乐记者穿行在走廊里,认识的人互相打招呼,偶尔有一线明星出现,走廊里也会传来巨大的抽气、叹息、惊讶的笑声。
代表《青春战记》剧组的是岳梧、我、女主角宋可、男二号安然。然而他们谁都没到,我独自在待机室里,紧张得无心看手机,因为西装昂贵也不敢随便坐,只好在待机室走来走去,拿提名和表演名单做消遣,虽然已经快背熟了。
这是一个全新的刺激文娱计划而设立的奖项,我作为新人男演员提名,同时得到提名的另外四个人:一个表演科班出身,提名剧武侠题材;一个选秀出身,提名剧是青春成长题材;一个艺考中的男生,提名剧家庭题材;一个爱豆出身,提名剧科幻题材。
只有我是人物传记、红色题材。
并不是对先烈不尊重,而是怎么想,都觉得毫无胜算:不是人气题材,表现平平充其量在及格线。剧收视至今为止是前10不假,前10又有4部分流去最佳男女演员提名,剩下的6个里,讨论度不够高,粉丝数量没有因此增长很多,最直观可见的是没有厂家邀请代言……如此种种,必须心里有数,预期充足,才不会对他人评价而感到失望。
仔细一想,在影视方面都算勉强及格的我,在音乐领域想要前进,简直是……
天方夜谭。
但是……俗话说,努力不一定能行,但不努力肯定不行。
我努力保持乐观,然后翻出我的音乐笔记,没看几眼,待机室就被敲门:“请问岳梧导演在吗?”
那当然不在,我拉开门解释,工作人员着急起来,立刻跟岳梧导演那边加紧联络。
看着没我的事了,我刚想回屋坐着,走廊那头突然传来巨大的哇声。我循声望去,一边从狭窄走廊走进来,一边鞠躬点头向周围人问好,谦逊丝毫不影响其气场之霸……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有九个,还同时存在于一个组合里。
仅仅听staff的感叹声,都会知道,这是Peak9到了。
我一眼就看到洹载,刚想避开,却被另外一位叫住。
他是谁,他当然是自来熟,合约跟我炒cp,然而微博打得火热,微信一个字也不发的Jeffery:“吴樾!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
他一停脚,另外几个人当然也停脚了。好端端只是经过的几个人,被我截断在路中央,我只好笑着指指待机室的牌子:“刚拍完戏,有一个新人提名,所以在这。你们最近不错吧?作品收听也很好,人气也很好,到处都是你们的海报,都变成大明星了喔,恭喜呀。”
肖白毫不留情吐槽:“别凡尔赛了,一会儿我们站着你坐着,到底谁是大明星啊!”
我只能笑:“那只能说明我是一个观众,观众是娱乐圈的衣食父母,高贵一点怎么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笑起来。
徐嘉余笑起来那叫一个颠倒众生:“看你状态不错,刚拍戏就有提名真好,提前祝你得奖了。”
我笑:“借你吉言!”
', ' ')('寒暄结束,我非常自觉地让开一条路,几个人便继续往最大的待机室走去。跟随他们的还有服装、化妆的工作人员,一众人浩浩荡荡而去,倒一时间衬得我那边空旷多了。
一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我视线里,洹载都没有看我。
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果现在继续,结局还是一样的。
我一定要努力站在他面前,到了那个时候,或许我们之间还有可能性,努力描画一个以后。
我努力遏制住怅然若失的感觉,给自己打气。又突然觉得有人盯着我,我回头看,风度翩翩穿着花色西装,衬衣骚包得打了女式蝴蝶结,在深秋将一整个春天穿在身上,独自站在那里,却仿佛要脱离周遭隐蔽存在感的人,当然是放浪不羁的岳梧。
我鞠躬问好:“岳导好,好久不见。”
岳梧笑,没等他说什么,兜里手机一阵震动,他看了一眼,果断挂掉,才不紧不慢走向待机室。关上门,也隔绝大部分嘈杂,他瘫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个遍,才开口:“也就一个多月不见,被你说得像过了一年。拍完戏这段时间社交平台神隐,在干什么呢?”
我老实回答:“在学音乐,因为我想回到舞台上,在为那个努力。”
“不止吧。”他笑,凌空点点我身上的衣服,“品味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一时语塞。如果把衣服搭配也算在品味里,我觉得他可以跟邢露深入交流。
老实说,只要不在工作状态,岳梧是一个值得交流的朋友。于是我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邢露加入公司、乐队小朋友、音乐尝试,隐去了一些关于洹载的猜测。
他默默听着,听完眼睛亮晶晶的,含笑不语。
“……有什么问题吗?”被笑得慎得慌,我问。
“你说学音乐很重要,但是只字不提是谁教你,为什么想要回去也避而不谈。”岳梧抬起食指制止我辩解,“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心里有数就行。”
我笑,叹口气:“我还不确定,关于那个的答案,和我到底想不想听。”
“世上不存在绝对的答案,想找已经是好开始了,走下去看看会收获什么,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
“谢谢,岳导,听我说这些东西。”
“你真的不考虑拍文艺片?”
“——容我拒绝!请您考虑一下转型!”
“噢,有生之年,也许会的。”
我们笑起来。
安然和宋可姗姗来迟,没寒暄几句,我们就收到红毯通知。走红毯,回答一些常规问题,到颁奖舞台下,按照各自的名字就坐。这种场合不好玩手机,我只好听安然和岳梧分析同台剧和各自提名角色获奖可能性——安然到底哪来那么多时间,一边拍戏,还一边对娱乐圈变化了若指掌。
我又想起洹载对安然的评价:标准爱豆,但影视歌都大有可为。
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
最佳新人男演员提名到,自然不是我的,花落旁人,我也努力鼓掌。
事实上,如果我仅仅是一个观众,我期待的只有一个节目。
“在揭晓最佳剧情片前,让我们先欣赏,大家期盼已久的……”
主持人卖关子,台下荧光棒早就汇集成一片星海,呼唤Peak9的声音也越过场地,成为悠久的回音。
“——Peak9,带来歌曲《Destiny》。”
那一瞬间,全场的灯光都暗下来,只有音符静静地流淌在这空间里。
人类的历史,是战胜黑暗的历史,有了光明,才有抵御野兽侵袭,乃至繁衍生息的一切。距离那种恐慌已经过去好几千年,能够让人自愿被黑暗包围的,只有为数不多的情况。
一束光打在舞台中央,穿着舞台服装的他们出现,小提琴音破晓而出,拉高的空间之中,他们在舞蹈,力量感又伴随渐进的贝斯和电子音效,鼓点存在感从无到有,节拍在过渡段落拉长渲染出绝望感、又在密集地回落,像坚实的步伐,最终在积累的所有悲伤、绝望、愤怒中突破一切束缚,重获新生。
那真的只是他们无数高水平表演中,最不足为奇的一场。我却仿佛置身于洹载的指导,每一个音乐都充满了实感,不仅仅是舞蹈,我用耳朵看到更多。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新世界,也是我突破知识之外,第一次领略的东西。
妙不可言。
一曲中了,灯光恢复,我泪流满面。
无法回答安然的“哥怎么了”,我只能对岳梧说一句“你是对的”,然后匆匆离席,去后台处理我的狼狈。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我打给冯纯和邢露,他们叫王军来接我。在王军到来之前,我只能想到一个临时落脚点,于是我走向待机室,却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与另一个人不期而遇。
简兮。
他满头大汗,穿着舞台装,倚着墙,打量着我的眼神充满玩味:“好久不见。”
我看了他一眼,不打算打
', ' ')('招呼。正当我径自经过的时候,他再次开口:“后悔吗?如果没把票数给洹载,不作票下去,排名第二,该在台上的是你才对。”
被作弊的人这么说,是个人都忍不下去吧。
于是我毫不客气回答:“如果我是你,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东西,会好好闭上嘴守下去。将近一年快过去了,迈不过去这件事的似乎不是我。怎么,在不属于你的光环里呼吸,很心虚?”
简兮频频点头,正当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叫他:“简兮,要回去了。”
我回头,是徐嘉余。
简兮耸肩,不再发话,安静地消失在转角处。
徐嘉余这才开口:“他心情不好就喜欢到处找茬,我代他向你道歉。”
“那不是你的错,我可以接受,但是不需要。”
徐嘉余笑,一举一动彬彬有礼:“我一直觉得你很有潜力,就算不是这次拿奖,下次一定也会有的。”
“我们在一起相处过几个月,我很敬重你,所以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笑笑,“告诉你和你背后的人,停下无谓的试探。有些事过去我没说,未来也不会说。不说不是因为我在等待时机报复,而是因为我,拿得起,放得下。我是暂时离开,但我会让属于我的东西都回来。下一次就在舞台见吧……多抱一下你们的音乐奖杯,因为很快,它们就不再属于你们了。”
“我等你。”
不再多说一句,徐嘉余鞠躬离开。
王军终于到达,我在车库上车,看着颁奖典礼场地还没消失的灯火,一步步逃离那里。回到酒店地下车库,王军跟在我身后踏上电梯。
我盯着电梯里他的影子,开口:“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
王军点头。
“现在不是时候,对吗?”
他再次点头。
“那么等到你认为合适的时候,告诉我吧。现在我没力气处理了。”
“好。”
电梯门开,等在外面的是邢露和冯纯。看到他们,我很自然、很安心地笑出来。
“我回来了。”
其实本没有什么是付不起的代价,只要勇敢。
即便我现在没有筹码,赌注该下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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