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芙回想着,钟氏适才似乎称她“锦嫔”,正思索这称号有几分耳熟,再打量那眉眼,猛然想起,这似乎,就是给楚先撑腰的那位宫里的贵人,楚先的姐姐。
“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处长大的,生了异心也未可知,妹妹这般说,可要当心身边人了。”
明显针对,月婕妤神色有些难看,回首回敬一句,就自己扶着桌沿缓缓起身,也跪在殿下。
“臣妾冤枉。这婢子口口声声句句属实,可这般重要之举,为何连象征身份的随身之物也能丢在现场?臣妾若有此意,也该找个稳妥心细之人。这荷包明眼人均能认出出自墨林轩,依臣妾之见,是有人,买通臣妾身边人,栽赃陷害。”
不过起身行至殿中的功夫,月婕妤心下已有对策,抬首直视殿上,不慌不忙,只几句开脱,听起来却也在理。
然话音未落,身侧素清又接了茬儿出口反驳。
“事到如今,娘娘还要欺瞒陛下。奴婢确实不是忠仆,可缘由如何,娘娘真心不知么?”
“你信口胡言,叛主求荣,猪油蒙了心一般,还要来问本嫔缘由!”
柳眉倒竖,两颊因怒火已烧起微红,月婕妤转头瞪着身侧素清,片刻,却见那婢女似是自嘲一笑,也不看身侧主子,对着上首一叩首,随即开始自说自话。
“启禀陛下,奴婢所言非虚,那荷包,是奴婢故意落在御膳房,各中缘由,是娘娘,实在叫奴婢寒了心。奴婢自幼在祝府,与几位小姐公子一同长大,当年进宫,娘娘明知奴婢心悦四公子,却执意选进宫中,许诺日后奴婢出宫,就许给四公子做侧室……宫中数年,奴婢就守着那么一点念想,陪着娘娘,尽心尽力,可眼瞧奴婢要到出宫的年纪,前几日,娘娘突然告知,她如今有孕在身,多双眼睛盯着,若换旁人服侍委实难安,定要奴婢守在身侧,奴婢心中犹豫,娘娘,娘娘便以奴婢家人威胁!甚至于,告诉奴婢,以祝家家教,根本不可能进四公子的院子,当初所言,都是她诓我的!”
轻柔的女声隐含悲切,在大殿中不紧不慢的,诉说一个少女从仅有的憧憬到大梦一场空欢喜的绝望,几个年纪轻的妃嫔仿若感同身受似的,面上也带了悲戚之色,甚至有一个拿起帕子去拭眼角。帝后与几位位分高的娘娘,神色却辨不出喜怒。
转而去看月婕妤,却因这些话,微微怔住了。
“这些年的念想就是个谎,奴婢自然做不得忠仆了,若一辈子葬在宫里头,心中怎能无怨。前日,娘娘忽然支开旁人,给奴婢一包药粉,叫奴婢倒在生辰宴,皇后娘娘为八公主备的酒里。毒杀公主是死罪,奴婢本来也没想活着了,总归要死,不如抖出来,叫娘娘也知道,奴婢那时的心境。所以奴婢让墨林轩的安春去御膳房要燕窝,叫人起疑,奴婢再去投毒,把荷包故意丢在桌下……”
毒杀的来龙去脉一点点揭开,但月婕妤的动机,还是模棱两可,素清的话初听只觉可怜,可细细想来,委实牵强,还等着后面如何说法,那女声,却渐渐低沉下去,直至低不可闻,跟着青衣少女,头颅蓦的一垂。
“她服毒了!”
青色背影一歪,软软倒在殿上,一侧锦嫔清晰的瞧见,一道鲜红,缓缓从素清嘴角渗出,随即,越来越多。
月婕妤就在素清身畔,猛然见血,看平日形影不离的人就横死在眼前,一双杏目不及阖上,就那般睁着,直勾勾的死气沉沉定在她身上,心中大骇,就要起身躲避,却两腿发软,一时难以立起。
“沐季,拖下去,去墨林轩,寻那个安春。”
鲜红染上大殿云纹鹿绒地垫,李隐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沉声对身侧沐季吩咐,看那身着暗红宫袍的身影出去了,恒夭微微往江可芙身侧凑了凑。
以为她害怕,江可芙轻轻握住恒夭的手。
“别怕。”
恒夭摇头,略略凑近江可芙耳朵。
“奴婢不怕,就是…奴婢想,那个叫安春的,会不会,也没了。”
“嗯?”
江可芙一怔,恒夭轻轻一句,往日里两人躲在房里看的话本子突然涌上心头,为显曲折离奇,很多情节确实编得九曲十八弯,那些探案的本子里,死无对证,就是最常见的手法。
心下思忖,江可芙再次环顾大殿上众人神色,看这许久,有些关系,她差不多理顺了。
素清横死,旁的已无处对证,可无论如何,她这叛主,细微之处,总觉荒唐。物证不足,人证已死一个,月婕妤的罪可大可小。但刘贵妃这里,交代定要给一个,息事宁人断无可能,若那个安春不能替月婕妤洗清嫌疑,下毒之人,不管是不是月婕妤,也只能扣在她身上了。
抬眸,江可芙心道还是安静看戏,想那么多也无用,却正好对上向这边看来的李辞。
少年眸子里也带着思忖,两人遥遥对望着,良久,又各自将目光移了开去。
沐季也在此时,带着个身着藕色宫服的少女走进来。
“陛…陛下。”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进了殿已经抖得筛糠一般,沐季推了一把,力气不大,少女却一下扑到地上,垂着头,不敢抬起。
“启禀殿下。奴婢去墨林轩寻人,被告知这个婢女去火场送东西焚烧,将人截在半路,就见她捧着个包袱匆匆往火场赶,奴婢要翻看,她又不许,夺来打开,里面却是…诅咒之用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