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两颊浮起梨涡,露出两颗顽皮虎牙,仿佛全世界都亮了,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宛如想起深海中漂浮的人,突然被晨光唤醒,他愣了神,半天才缓过来,赶忙把铁锹和其他工具收到背包里,扛上身,跟着少年。
看少年深一脚浅一脚的,小心的走,那盲人杖像是长了眼睛,灵活的左右摆动,为少年寻找出路,避开障碍,少年突然问道:“听你的声音很年轻,多大了?”
“十八岁。”他并不在乎与这个人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
“比我还小一岁呢。”少年说道。
这倒是出了意料,他以为少年会比自己岁数小,毕竟这人长了一张年少稚气的脸,其实他的这张脸更是唬人,一双浓眉,配上圆眼圆脸,唇比较厚一些,组在一起不止是可爱的容貌,还有些憨厚可掬,举手投足间都是甜腻的味道,很容易让别人放下戒备,他也深知自己的优势,常用这张脸去骗人。
“这么早你来森林是为了什么?”少年问道。
他早已想好说辞,滴水不漏的:“早上想出来打打猎。”
“你不是本地人吗?”
“不是,和父母出来旅行。”
听到父母,男孩明显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走着,他注意到少年的停顿,也不追问,看对方沉默于是问道:“你呢?为什么这么早来这儿啊?”
“采些菌子,做汤喝。”
“菌子有毒!”瞎子采菌子,他没听过这么搞笑的话,什么都看不见如果采了有毒的怎么办呢?作为一个医学生他是接受不了的。
“这里的菌子毒性不大,只要煮熟了就没事。”
“你是自己生活吗?”一个瞎子,家里人能放心他一个人上林子里采菌子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他孤家寡人。
少年没回复他,闷着头一直走,直到在林子边停下,转过脸:“到了——”
慢慢从少年身边走过去,他个子比较高,男孩又瘦又矮的,只到他胸口位置,擦肩而过时,少年的软发蹭过他的手臂,这让他想起了家里猫儿的毛,男孩来回转脸的时候,呼吸贴着他的皮肤蜻蜓点水的穿梭个来回,有点痒。
看对方茫然一片,不知该把脸转向哪一侧,他伸出手放在男孩的头发上,揉了揉,的确,和他所想的触感一样,很柔软,让掌心有了很好的体验。
找到了他的所在位置,少年把脸转向他这边,双眼向前看着,却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旁边的树枝,而对方一无所知,满心欢喜,笑着:“到了这里,你应该能认出路了吧?”
这个人引起了他的强烈好奇,于是问道:“那你住在哪里?”
少年朝对面的村落指了指:“那边的村子——”
“一个人生活,很孤单吧?”他突然用充满怜悯的口吻说道。
一句很平常的话,却击中了少年最疼的地方,他并没有放过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寂,男孩在心里给自己鼓励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好——”而这次,少年的梨涡藏了起来,并没有出现。
沉默良久,两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在少年的脸上巡视着,忽然问道:“你在等着我的道谢吗?”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
少年像是被人窥视了内心一样,慌张着:“没,没有——”
“像你这样的人,一定很高兴,能帮助我这样的正常人吧?”他一把捞过少年的胳膊,把那个纤细的瘦弱牢牢攥在手里:“我说对了吗?”
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最怕的就是变数,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让他们失措,少年慌得不知该如何说:“我不等你的道谢了——”说完才发现自己完全暴露了真实想法,想要掩饰早已来不及,就像一个菜板上的鱼,从肚子豁开,内脏肠子被他一下子全部掏了出来,让人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只知道欣赏这些,全然不知这条鱼的痛。
“我不需要你的道谢——”低下头,小声着。想要挣开,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这个挟制的手。
遇到这种情况,如惊弓之鸟,怕得不行,漆黑的世界,少年看不见对方的脸,不知他是用怎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是鄙夷?是嘲弄?还是嫌弃?
“我只是——”几不可闻的,停下挣扎:“想帮你——”卑微的,像是在哀求着。
嘴角划出一个弧度,他冷冷欣赏着一切,看这个弱小的人所有可怜的想法,都在自己面前一丝+不+挂,其实是快意的。他知道自己说什么能伤到这个人,也知道自己该在哪里拿捏分寸,才会让那个尺度既疼又钻心。
这样,比杀死一个穿着吊带白裙的少女,更好玩些——
他开始喜欢上了。
“你知道蝼蚁想要扶起大象,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吗?”他靠过来,在看了那双灰暗的眼之后,在耳边低语道,好似要把自己的话连同着想法一并塞入对方的心里。
少年不再作声,只等着他放了自己,他却越抓越紧。
“对不起,我多管闲事了——”
他毫无预兆的松了手,如同抓住了猎物的狮子,不愿吃得太饱,让猎物自己玩一会。刚一逃离挟制,少年快步跑了,估计心里也没有个方向,跌跌撞撞的,狼狈不堪。瞧着这些,让他毫不顾忌的放声大笑,弯着腰,抱着笑疼的肚子,很久没这么开怀笑了。
在他的注目下,少年一路跑回村里,途中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对这个可怜的男孩来说,他如洪水猛兽,很可怕,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