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羡之原本神情并无太大变化,看见这细丝才猛然变色,厉喝:“闭住呼吸!”
但是已经慢了一步,几个剑手无声倒下,同时唐羡之猛甩自己的凤箫。
凤箫上黏了一层细丝,连带他腰上一排乐器无一能避免。
趁这空档,唐慕之一把抓起那个少女人质,扔出了齿轮阵。被中文一把接住。
阵内,唐羡之衣袖飞舞,抓向唐慕之。
唐慕之扔出人质随即便爆退,从那个几个剑手倒地处向外冲,那也是目前阵法最薄弱处。
同时她嘴唇微动,显然在驭兽。山林摇动,腥气渐浓,隐约可见无数飞速而来的影子,显然这满山的兽已至。
此时机不可失,文臻和林飞白各自下令所有人上前,中文等人接住人质便依次向后传递到安全处,也冲了过来。
场上立时便陷入了混战。
文臻也想冲上去,但是却被燕绥扯住了不能动,燕绥也有片刻似乎要起身,然后又被文臻扯住了。
两人大眼对大眼互看了一下,各自转开,放弃。
谁也不允许谁亲身上阵,那就做一对怕死鬼吧。
血花飞溅,唐慕之拼着后背挨一剑,已经冲出了剑阵,她刚刚出阵,身形一偏,几条大蛇已经顺着那道缝隙滑入阵中,去缠唐羡之的脚。
而众人头顶一声咆哮,一头猛虎已经凌空越过人群,撞入剑阵之中。
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当头罩下,众人眼前一黑,一开始还以为天忽然暗了,然后忽然头颈间一凉,一摸,一手鸟屎。
再抬头就看见飞鸟的羽翼遮蔽天地,黑压压乌云一般从天际推来,然后汇聚成一条不断扭动的龙卷风,一头扎进了剑阵!
还有无数的小兽,獾兔野鸡狐狸之属,闪电般左蹿右蹿,迂回着去咬剑阵人的脚。
哒哒哒一阵清脆的响声,鹿群的角如剑般挑向剑阵,野马群飞扬的鬃毛闪烁着日光,洪流一般奔腾而来。
这一霎天上地下,万物生灵,狂舞世间。
文臻便是听着声音都觉得震撼,也不禁摇头。
果然唐慕之掌握的才是最牛逼的驭兽,原来这才叫驭兽。
自己偷学的一鳞半爪此刻已经钻到了地缝里了吧。
难怪她之前一直吹哨,都没什么效果呢。
“是你的布置?”她问燕绥。
“嗯。我答应了她,只要她助我这一回,唐家无论要她嫁给谁,我都帮她解决掉。”
文臻几乎可以想象唐慕之会对燕绥说什么。
“如果不能嫁给你,那么我谁也不嫁。”
可惜,遇上这铁石心肠。
“我总觉得,唐家对唐六的态度很奇怪,把她养成这样,也很奇怪。”
燕绥沉默半晌,道:“她是个可怜人。”
从燕绥口中听见这样的话并不容易,文臻不禁也默然。
谁生下来不是稚弱无辜婴儿一个,最后无论长成什么扭曲的模样,或许有自己的原因,可是家族,环境,还有许许多多的因素,谁也不能说无辜。
她低下头,有点不想看唐羡之英雄末路。
不想看这一刻万千生灵皆为他敌。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眉头皱了起来,问燕绥:“满花寨子的人你是不是另有安排?”
“什么满花寨子?”
文臻一怔,道:“满花寨子我已经拿下了,我先前曾经下令满花寨子的人下蛊,但是好像没什么动静,我以为你另有安排也就没……”
她话音未落,燕绥已经飘身而起,扑向唐羡之,文臻只听见他道:“……一群蠢货,没人和我提满花寨子!”
文臻怔了怔,顿时知道不好。
果然,燕绥扑出的那一刻,山口忽然响起了一声咆哮。
那声音极其雄壮,闷雷一般起于山野,荡于天际,每个听见的人脑中都不禁空白一瞬,然后满耳都是那般浑厚中暗含金石之音的咆哮,那声音久久不绝,在山壁之间回旋震荡,一些武功一般的人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山间草木忽然无风齐动,人们抬起头,看见一道电光曳过天际。
再仔细看,并不是电光,那依旧是一头兽,只是速度太快,声势太猛,浑身雪白的长毛在风中摆荡,泛着隐隐的淡蓝色。
在那道咆哮响起之时,场间便发生了变化。
鸟群旋风忽然一下炸上天,散开成了半空中的无数黑点,落了一阵因为受了惊吓所以更频繁的鸟屎。
小兽们炸了锅,惊慌失措地冲出剑阵,在人群中乱蹿,很多小兽直接被踩死。
游动灵活的巨蛇忽然游得更快,但却不是攻击人,而是拼命寻找缝隙,要从人群中再次游出去。
而电光落下时,那头猛虎霍然回首,不甘示弱的一声咆哮未及冲出喉咙,就被那后来的白色兽一爪抓住了斗大的脑袋。
然后所有人就眼睁睁看着,那头巨大的猛虎被一只身形比它小很多的野兽生生抓起,扔成了一道斑斓的风,狠狠地砸在了人群的中心。
那只山间霸王,像只橄榄球一样被砸得晕头晕脑,而正在争斗的人们更倒霉,被砸死了好几个。
几乎立刻,围着剑阵的人群被冲散了,那些莫名其妙疯了的野兽们,都已经掉转枪口,开始攻击缠斗最紧的林飞白等人,唐慕之大声怒骂着,将一条忽然反口咬她的大蛇踢掉。
然后文臻听见了一声呼哨。这声调很熟悉。
唐羡之召唤那只没用的肥狗的哨声!
随即她混沌的视野里再次闪过那道白光,言语无法形容的速度,而唐羡之的身形从容自人群头顶过,落向那道白光,此时燕绥已经到了场中,却离唐羡之还远,他一掌拍在林飞白后心,林飞白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掷出,这一剑赫然也有先前那白影出现的风雷之势,滚滚劲风飚得周围的人睁不开眼,电光一闪,眼看就要没入唐羡之背脊,那白影一边继续前冲一边发出一串滚滚的低声咆哮,便有两头鹿一左一右跃起撞在一起,鹿角一抵,架住长剑,鹿角瞬间全断,落在唐羡之身后一寸尘埃。
下一瞬唐羡之已经落在那白影之上,一霎便出了山口。
文臻抬眼,在朦胧的视野里,看见那人缓缓抬手,手中隐约形式奇特的凤箫,那箫两排长短管,如双翼凌云,而那人立在起伏猛烈的白影背脊上,却稳定得如立磐石,指间箫,箫上音,都清越明澈,直上九霄,可遏行云。
他像是乘着电,乘着风,乘着这世间大梦,每寸飞舞的衣袂都写着向云而去,不入人间。
白影再一闪,文臻就已经看不见唐羡之了。
只留下一片混乱的场间,想追的人有很多,但是咆哮声还在继续,大多数人被各类发疯的兽缠住。
文臻轻轻地叹息一声。
这一番争斗,各自都藏了一沓底牌,你掀完我掀,我掀完你掀,尔虞我诈已臻极致。
然而到最后,谁也没想到,唐羡之还藏着那样一张牌。
那条又馋又懒到处乱跑的肥狗,谁知道竟是个bug一样的存在呢?
问题出在信息不对等。
之前她暗中有在吹哨。
也早早向混在千秋谷人群中的妙银等人打了暗号,让她们想办法放蛊。
但是无论是驭兽,还是蛊虫,通通都没动静。
之前还以为是被唐慕之压制住了,也以为满花寨子是被另行通知才没有放蛊。
谁知道燕绥根本不知道满花寨子。
再联想到文蛋蛋反常的安静,文臻终于明白,唐羡之身边那条狗,能镇万兽万蛊。
这就对了,文蛋蛋多少猛兽都见过了,何至于畏惧一条普通狗?
看那条怪狗奔跑的速度,在这留山之内,没有谁能追得上了。
做不到就放弃,显然燕绥林飞白和她是一样的判断,因为林飞白极快地唤回了护卫,开始收缩队伍,并将在外负责拦截的人撤回大半,堵住了整个山口。
虽然唐羡之再次成功脱逃,但唐家剑阵的剩余剑手,季家在山谷里秘密练的马和骑兵,安王殿下布置在留山的人手,既然已经撞上了,自然不能留下来。
战阵厮杀这种事,林飞白擅长,不动声色便接了过去,文臻将千秋盟的人也交给林飞白,再加上随后赶来的熊军,本就是铁血军人,正好趁这个机会练练兵。
松懈下来,她觉得浑身疲倦,想到先前一件事,她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垂下袖子,自己给自己把了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