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站在马车车头,回头看着那在夜里没有回头的青年,许久后,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到了车里。
她闭上眼睛,平静道:“走。”
而卫韫刚回到家中,便看见卫英站在门口等着他。
他原本是卫忠的暗卫,卫忠死后就留在了柳雪阳身边,算起来是卫韫叔叔辈的人,虽然是家臣,但卫韫平日却也是给了足了他面子的。
他似乎是等了许久,卫韫刚一进门,他便抬起头来,神色平淡道:“老夫人哭晕了。”
卫韫微微一愣,片刻后,他冷静下来,他立刻转身朝柳雪阳的房间走去,柳雪阳正躺在床上由桂嬷嬷喂着汤。
卫韫进去时,手里提了鞭子,见卫韫来了,她挣扎着起身来,焦急道:“阿瑜她……”
然而她的话戛然而止于卫韫的神色。
卫韫神色很平静。
虽然明显哭过,可此时此刻,他面上表情却已经是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平静让柳雪阳有些害怕,她颤抖着出声,沙哑道:“小七……”
卫韫没有理会她,他手里握着鞭子,走到柳雪阳身前。
“小七……你这是作甚?”
柳雪阳声音有些沙哑,卫韫平静道:“我知道,您觉得我和阿瑜有错。您是我母亲,我不能忤逆您;可是我却也不能忤逆自己的心。我犯了错,那就该罚,罚完之后,还请母亲,”说着,他叩首下去,沙哑道:“宽恕则个。”
“你到底要做什么……”
柳雪阳眼里带了惶恐,卫韫神色平淡:“我与楚瑜的感情,错都在我,若是当罚,亦当是我。”
“是我对不起大哥,先喜欢她,此乃一错。”
说话间,卫韫猛地扬鞭,抬手就打在了自己身上。柳雪阳睁大眼睛,慌忙去拉他:“你这是做什么!”
卫韫神色不动,只是道:“将夫人拉开。”
卫秋卫夏犹豫了片刻,卫夏便走上前去,两边人马剑拔弩张,这时候却是侍奉在柳雪阳身边的蒋纯站起来,握住了柳雪阳的手,将她拉扯过去。
没有了柳雪阳,卫韫垂下眼眸,接着道:“喜欢了不能克制,想要惊扰她,这是二错。”
说着,鞭子猛地抽上他的身子,卫韫一条一条数着。
惊扰她是错,逼着她是错,让她也喜欢他是错,偷偷摸摸藏着她是错。
没有三媒六娉娶她是错,想着隐忍是错……
他有千错,有万错。
可是与她在一起,却是没错。
他一句一句说,鞭子一鞭一鞭抽,他身上衣衫裂开,血肉露出来,伤口狰狞,鲜血淋漓,他面色苍白,柳雪阳在一旁看得哭闹不止,可是蒋纯却是死死压住了她,神色平静道:“婆婆,这是小七的选择。”
“什么选择!”
柳雪阳猛地回头,她痛苦出声:“他这是认错么?他这分明是在罚我!”
他知道自己是她唯一的儿子,知道自己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意义,他不能与她动手,就用这样的方式,自伤七分,伤人三分。
柳雪阳常听别人说卫韫狠,可这是她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儿子,是真狠。
蒋纯没有说话,她垂下眼眸,只是压着柳雪阳,看着卫韫抽完了九十九鞭。
当年卫忠在的时候曾定下的规矩,九十九鞭,这就是他们卫家几位公子在家法中最重的惩罚了。
抽完九十九鞭的之后,卫韫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力气。
血肉混杂着落在地上,他喘息着,撑着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我的错,我认,”他抬头看着柳雪阳:“我认完了我的错,”说着,他静静看着柳雪阳:“母亲是不是也该认错了?”
柳雪阳没说话,卫韫轻笑起来。
“我父亲当年说过,”他神色里带了几分苍凉:“错了不要紧,怕的是不知自己错,更怕知错却不改。我们卫家没有这样的人,您是卫家的老夫人,”卫韫语调平静:“不该以身作则吗?”
柳雪阳颤抖着身子,好久后,她从旁边抽出鞭子,猛地抽在自己身上!
旁边惊叫一片,柳雪阳咬牙睁开眼睛。
“忘恩负义,这是我的错。”
“我当同她说声对不起。”
“同谁说?”
卫韫步步紧逼,柳雪阳捏紧了鞭子,一字一句道:“楚瑜。”
听到这话,卫韫仿佛是突然累了一般。
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他没说一句话,没做任何举动,就只是转过身去,疲惫地、狼狈地、朝外走去。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他会这样做,这样显得仿佛他方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求这一句对楚瑜的对不起一样。
柳雪阳呆呆看着卫韫走出去,即将转角离开门边时,她终于没忍住,叫住了他:“小七!”
卫韫顿住步子,回过头来看柳雪阳。
“你做这些……”柳雪阳沙哑出声:“就只是为了给她讨个公道吗?”
听到这话,卫韫笑了。
“不仅是为她讨个公道,”他转头看向远方,语调轻飘飘的,仿佛在说无足轻重的事,然而那言语的分量,却让所有人沉默下来。
他说:“也是为了堂堂正正去爱她。”
“过去做错的,我为此负责,”卫韫抬眼看向柳雪阳:“可是母亲,我爱她这件事,从今日开始,堂堂正正,正大光明。”
“谁都不能阻拦,您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