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楠有时候觉得这位姐姐跟孟绍宇颇有相似之处,搞不好还真是失散的同胞姐弟——只要有想告诉你的消息,甭管你有事没事,都要在第一时间倾倒给你。
“又怎么了?”伊楠波澜不惊地盯着面前这张画得有点儿夸张的脸,远看真应了那句话“眉目如画”,一旦距离过近,反而令人生出恐怖。
崔颖一字一句地向外吐露:“云——玺——真——的——要——卖——了!”
伊楠一点儿也不意外,淡淡地哦了一声,见崔颖干瞪着自己,赶紧装作关切地追加了一句,“终于要卖啦?”
“可不是嘛!过两天尤总就要公开发布消息了。”她直起腰来,瞥了一眼伊楠,叹道,“你还真是泰山压顶不弯腰咯!”
伊楠对她眨眨眼睛,“咱们都是小喽啰,能怎么办呀?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洪水发得实在太大,就脚底抹油开溜呗!”
崔颖耷拉着脸,有些遗憾地说:“你是不知道,本来其实不用卖的。唉,都是陈副总……”
伊楠心里咯噔一下,不觉问道:“这跟陈副总有什么关系?”
崔颖压低了嗓音,“还记得几个月前我跟你提过大老板想卖掉云玺的事吗?”
伊楠点了点头。
“据说当时是找着了个不错的买家,对方出价大方得能吓死人,可惜陈副总不同意。”
“为什么?”
“副总的意思是云玺是她先生大半生的心血,她不想就这么卖了,留在身边,也是个念想。你也知道副总那个脾气啦,固执起来没人劝得住,连大老板对她都无可奈何。你想啊,大老板又不是只有云玺这一桩生意……”
伊楠仔细回想陈菊秋那天找自己谈话的情景,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破解这其中的变故,却只是徒劳,她除了透露给自己这一消息外,并没有涉及太多的内部秘密。而伊楠唯一的感觉是当时的副总看起来有些疲倦,是那种从心底生出来的倦意。
崔颖兀自往下絮叨,“她忽然一改主意又肯卖了,还特着急,非卖不可。结果可想而知,听说这次谈的一家价格缩水了五分之一,大老板气得够戗。”
“……她为什么会改主意?”伊楠困惑地问。
“这谁知道啊!”崔颖绷起脸,拿手指敲着桌面,没多久,还是没按捺住,俯下身凑近伊楠,“有人说,跟她老公的案子有关。”
“嗯?”
“我也是听明德说的。”崔颖露出一丝掌握秘密的得意,然而她并不擅长保守秘密,“邱光辉,就是副总的先生,十年前不是莫名其妙地遇车祸死了嘛!副总一直不甘心,断断续续查了这么些年,总也没什么头绪。”
这事伊楠也隐约听说过,那时候陈副总与邱董伉俪情深,这在云玺并不是新闻。
山那边是海途:山雨(7)
崔颖话锋一转,“不过,就前一阵子,没想到案件竟突然有了眉目。”
“是吗?”伊楠睁大了眼睛,也感到好奇。
其实屋里并没有其他人,崔颖依旧谨慎地将手拢住伊楠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道:“反正个中的曲折就不提了,据说是因为一个女的。”
“……什么意思?”
崔颖蹙眉,“你是真不懂假不懂?还能有什么意思,二奶呗!”
伊楠怔住了。
“好像当时邱光辉就是要去看那位地下情人,结果车在路上出了事。不过话说回来,这位邱董也是个人物,这种事情居然能瞒了这么多年。听说那二奶替他生的孩子都快小学毕业了,难怪副总这次反应强烈……”
她讲得正来劲,一低头,却见伊楠神色迷惘,于是伸手在她肩上推了一把,“哎,你怎么了,听傻啦?”
伊楠的反应异样的迟钝,半晌才仰脸对崔颖勉强地笑了笑,却没有做任何评论。
她心里有轻微的苦涩弥漫开来。竭力平定心绪后,伊楠迅速将话题转开,“对了,新的投资人什么来头?你听说过吗?”
“名头不响,应该成立了没多久。不过据说有些背景,还在香港上了市,不到一年时间,已经在国内吃下好几家规模不小的酒店,实力雄厚啊!其实说真的,咱们云玺现在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关键是没人肯花心思,希望收购以后能有起色,不然真是可惜了……”
隔了没几天,总经理尤总果然公开宣布:云玺被人收购已成定局,新的投资人下月初会入驻酒店。在抛下如此重磅炸弹后,他郑重其事地致力于安抚工作,不止一次告诫大家不要慌乱,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每个人做好分内事即可。
然而,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工作仍在继续;私下里,伊楠却听说尤总在偷偷拉拢一批人,准备出去自己干。大概他早就得到消息了,谁愿意傻呵呵地等着当砧板上的肉?
更有跳去别家酒店当经理的同僚趁机过来挖人,从前这儿的人是三请四请不挪窝的,因为云玺有良好的口碑和优厚的待遇,如今人人蠢蠢欲动,竟有些树倒猢狲散的凄凉。
伊楠在员工餐厅门口的走道里与胡主任迎面碰见了。他眼镜片后的双眼依旧雪亮清澈,见了她,很有分寸地点头微笑,不比平常多一分热忱或冷淡,稳如泰山。
伊楠知道他只在抓虫子时才表现出热情,可是现在忽然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相对于其他人的焦灼,他的平静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