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小多抬手将藏在文具盒里的镜子倒扣下去,“嘭”的一声。前桌女生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不太自然地别开视线,心里像是养了只小鹿,活泼好动,撞来撞去,撞得心跳都乱了。
汪曾祺说,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时小多想,季星临的眼睛也一样,都是月亮做的。
那么漂亮,又那么熟悉。
我究竟在哪儿见过你?
〔19〕
第二节课结束后有课间操,进行曲的音乐震天响,时小多低头唰唰写字,佯装做题,直到教室里没人了,她才站起来,走上讲台。
黑板旁边挂着值日生排班表,时小多依次翻过去,看到季星临排在星期三,和一个女生一组。
季星临。
时小多的手指自那三个字上轻轻滑过。
原来他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星临星临,他的到来,如星降临。为他取名字的人,一定很爱他。
时小多搁下排班表,转过身,愣住。
季星临站在教室门口,眼睛如星子般冰凉,静静地看着她。
时小多有些心慌,转念想到昨晚的巧遇,小声说:“以后骑车,别戴耳机了,太危险。”
季星临还是不说话,时小多有些没趣,正要走,季星临突然开口:“危险的‘危’字,你写错了。”
时小多眨眨眼睛,季星临走上讲台,站在她身边,拿起粉笔,写下漂亮的板书:“危——最后一笔是竖弯钩,你只写了‘竖’和‘弯’。不仅错了,还很丑。”
他站在她身边,个子很高,像修长的白杨,睫毛上有阳光在跳舞,漆黑浓密,如同一笔饱蘸的墨。
时小多紧张得嗓子发干,她鼓起勇气:“以后,我坚持练字,你改掉骑车时戴耳机的习惯,好不好?”
窗外有广播操的音乐声,教室里,小姑娘脸红心跳的样子懵懂又可爱。
季星临拿着粉笔,夹在指间,弹了两下,说:“以后,离我远点吧,我脾气很坏。”
“真正脾气坏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脾气坏的,”时小多也拿着根粉笔在手上摆弄,轻声说,“我觉得你很好,安安静静的,不吵闹,写字也很棒。”
实在太紧张了,有些词穷,时小多小声重复了一遍:“你很好,真的。”
季星临身高将近一米八八,时小多才刚到一米六,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身高上差距明显。
季星临转过头,视线垂下来,落在时小多身上,轻声说:“我发现——”
“什么?”
时小多循声抬头,正对上季星临的视线。季星临的目光里仿佛带着某种烈度,灼得人心跳发慌,时小多脑袋里像举行了一场烟火大会,乱七八糟的想法依次升空,轰然绽开。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好听话,等了半天,却只听到一句——
“我发现,你真矮。”
字字清晰,振聋发聩。
季星临情商欠费,还不知死活地伸手在时小多头顶上比了比,说:“太矮了,才到我肩膀。多喝点牛奶吧,兴许能再长点个子。”
时小多瞬间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没了,什么青春,什么美好,什么好看的小哥哥,我呸!
她憋了一肚子火气,怒气冲冲地吼:“四舍五入,大家都是身高两米,你神气什么!”
季星临被凶得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说错话了。
〔20〕
一句“你真矮”,把前后桌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锤”回了冰点。时小多气哼哼地将椅子向前拉了几寸,划出一条无形的北纬三十八度线。
在社交方面,季星临连被动都算不上,根本就是个死人。时小多不理他,他也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
心情不好,时小多跑到小卖部买糖吃。迎面碰见熟人,时小多笑着打招呼:“鹿溪!”
斑比同学循声回头,盯着时小多看了半晌,一脸茫然:“我们认识吗?”
时小多愣住,鹿溪一脸“我们真的认识吗”的表情,无比呆萌。
周楚屹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看样子是准备去训练。他一把夺过时小多手上的棒棒糖,笑嘻嘻的:“斑比同学天生脸盲不记人,你要每天到她面前做一次自我介绍,坚持一个月,她才会把你归类到熟人的范畴!”
时小多“啊”了一声,伸手到鹿溪眼前晃了晃:“我是时念啊,昨天还跟你一块吃饭来着,不记得我了吗?”
周楚屹咬着棒棒糖笑喷:“她是脸盲,又不是瞎,你晃什么手啊!”
鹿溪对周楚屹做了个赶苍蝇的动作:“我们小姐妹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大嘴婆,走开走开!”
周楚屹翘起兰花指,捏着嗓子:“人家也想跟你们做好姐妹嘛!”
两个女孩一道露出嫌弃的表情。
时小多头一次遇见脸盲到这种程度的人,万分好奇,追着鹿溪问了好多问题,比如:你真的看不清我长什么样子吗?我有小虎牙的,看得见吗?
鹿溪无奈:“我只是脸盲,大脑梭状回的问题,不是眼睛的问题,更不是瞎。”
时小多抓着头发,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
鹿溪说:“脸盲都是天生的,无法治疗,不过,我有一个祖传的偏方。”
时小多瞪大眼睛:“什么偏方?”
鹿溪唰地展开一张表格,上面列着一排人名、班级和学号,学籍登记表似的。她指着手中的表格,一一介绍:“这是姐姐根据多方推荐,苦心总结出的七中十大潜力股,都是非常有前景的精品级小帅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