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小多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先涌出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咳得眼睛都红了,瞳仁藏在薄薄的水膜后,雾气弥散。
时遇嘴硬心软,摸了摸时小多的头发:“很难受吧?”
时小多小猫似的拱进时遇怀里,把鼻涕和眼泪全蹭在时遇的条纹衬衫上。
她想,这点病算什么啊,我才不是因为病了而哭呢!我是因为,是因为……
算了算了,不提了。
时小多傲娇附体,强撑着不肯去医院,傍晚时体温飙到四十度,病得话都说不出来,被时遇强行送到医院去输液。
近几天气温变动,感冒的人特别多,护士忙不过来,时遇等得不耐烦,对护士说:“要不,你把注射器给我,我帮她扎吧。我学医的,本科时用针头扎过半个学校的人,连主任都没放过,人送外号‘时一扎’,业务熟练!”
小护士愣了愣:“你是要抢我饭碗吗?”
时小多边咳边笑,脸颊通红,小虎牙软软地露出点影子,稚气又虚弱。时遇拿了件外套盖在时小多身上,让她闭眼睡觉,养养精神。
输液的过程漫长且无聊,时小多睡不着,拿出手机听音乐,app随机切换到一首英文歌,一个空灵的女声很温柔地唱:
detours lead to barricades
i'll be there to clear the way
……
人生总是充满磨难
但我会为你阻挡一切
时小多的手指在季星临的微信头像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退出去,发了一条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i'll be there to clear the way.
我会为你阻挡一切。
季星临比时小多晚一天回南城,他将兼职赚来的钱,全部汇到了星曜的医疗账户上。填写账单时,季星临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汇款消息,是池树。
星曜治病需要很多钱,单靠罗燕自己,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多年,是池树一直帮衬着。
蓝田居的半数收入都做了星曜的医药费,季星临自从开始做向导,兼职的收入也都填给了医院。
季星临握着星曜枯瘦的手,声音很轻地问:“你恨哥哥吗?”
病房里,只有仪器运作的嘀嘀声,没有人能给他回答。
离开医院时,季星临在住院部外碰见了罗燕。见到季星临,罗燕的脸色立即沉下去,两个人对视三秒,罗燕抬手给了季星临一巴掌。
这一巴掌罗燕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连掌心都是滚烫的,季星临狠狠侧了下头,额发凌乱地盖住眉眼。
罗燕咬牙:“季星临,你真当我好欺负,自己堵门叫嚣也就算了,还敢弄个小姑娘来恶心我!怪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儿子?你们也配说这种话?星曜出事,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欠了我们母子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话音未落,罗燕再度抬手,这一次,季星临直接扼住了她的腕。
“小姑娘”三个字一出口,季星临首先想到时小多,那一瞬他眼睛里闪过很多情绪,有悸动,也有悲悯,那些情绪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转眼便被冷漠的表象盖住。
少年手指修长,画出来似的,指腹上有薄茧,触感略微粗糙。罗燕猛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季星临逼近一步,垂下头,视线与罗燕平齐,轻声说:“你恨我、怨我,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别去伤害她。”
我选择远离她,不代表我不会保护她,那是我的太阳,是我生命里最暖的光。
〔110〕
五一假期结束后的第二天,季星临才回校报到,一进教学楼就被顾若杨迎面堵住,问他干什么去了,就要期中考试了,还敢无故旷课!
季星临没说话,脸上是惯有的冷淡表情。
顾若杨太了解季星临的臭脾气,这就是一头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顾若杨叹了口气,带着季星临走到人少的地方,低声说:“主任那边我帮你瞒过去了,说请了病假,你也安分一点儿,别招主任不痛快。你一个假病假,时念一个真病假,咱班快要成病秧子集中营了,愁死为师!”
季星临猛地抬起眼睛:“时念病了?”
顾若杨睨他一眼:“几天没见,学会关心同学了,有进步啊!”
季星临别开视线,又不说话了。
顾若杨深觉心累,拍了拍季星临的肩膀,温声说:“懂得关心同学是好事,你是个很聪明的小朋友,老师不希望你一直游离在人群边沿,那会很孤独。”
“别在我面前洒鸡汤,”季星临懒洋洋地挑了下眉,“你知道我不吃这套的。”
“行,不洒鸡汤,聊点实际的。”顾若杨伸手替季星临整了整衣领,“期中考试,六班有几个学生铆足了劲要拿年级第一,你可稳着点,别给我丢人。”
季星临笑了笑,说:“顾老师放心,肯定不给你丢人。”
“虽然你基本上都是第一,分数很高,独立性和控制力也强,”顾若杨话音一转,“但我能看出来,你始终踩在边沿上,一只脚是悬空的,稍微恍个神,可能就摔下去了。当了快三年班主任,我跟班上的每一个孩子都说过类似的话——你很聪明,很有天赋,但是,这些话只有三成能信,而你,是这三成里排在最前面的,明白吗?”
顾若杨看着他:“我不太清楚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知道你不需要安慰,我只希望你抓住这股劲,别松手,也别放弃。之前我说希望你能在我的执教生涯里留下精彩的一笔,让我在同僚面前吹起牛来不怯场,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好孩子,相信我,你会成为很优秀的人,有很好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