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临嗓子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低声说:“是我的错,都怪我。”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刚好看见那个英俊又阴郁的少年低下头,将嘴唇印在怀中女孩的额角上。
莫名地,司机竟然从一个单薄的吻中读出了一种深刻入骨的东西,仿佛少年怀里抱着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就像乔峰说的,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只有一个阿朱。
季星临也只有一个小多,他想给她最好的保护,却总是给她带来伤害。
心脏和指尖同时抽痛起来,季星临咬紧牙,把溢满眼眶的情绪统统逼了回去。
时小多头上的伤口只是皮外伤,不严重,比较麻烦的是脚踝,腓骨和韧带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要打石膏,还要卧床静养。
时小多已经转去病房了,季星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忽然觉得身上冷得厉害。
他从时小多的手机里找到了时遇的号码,通知家属,然后联系班主任顾若杨,最后是池树,他在电话里将方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池树声音镇定,对季星临说:“别担心,我马上来。”
池树和时遇同时赶到医院,都带着仆仆风尘,夏日浓烈的阳光自身后追过来,亮得晃眼。
时遇面色铁青,撞开季星临的肩膀,进病房去探望时小多。时小多已经打上了石膏,右腿吊着,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注射的消炎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她正睡着,还没醒。
时遇在病床前站了一会儿,用棉花棒蘸着水,润了润时小多干裂的唇,然后掖好被角,推门走出去。
见时遇出来,池树立即迎上去,对着时遇鞠了一躬,说:“我叫池树,是季星临的哥哥,发生这样的事,我深感抱歉,对不起。我会负责后续的治疗费用,也会进行赔偿,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希望时念能早日康复,一切都好。”
池树主动道歉,态度诚恳,生生把时遇的满腔怒火堵了回去。她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憋得几乎要爆炸,指了指季星临的鼻尖,咬牙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144〕
阳光穿过玻璃落进楼梯间,细小的颗粒在光柱里飘荡沉浮。
时遇穿着白衬衫和牛仔长裤,高跟鞋款式简洁,显得腿形细长,十分好看。她急匆匆地从学校赶到医院,头发有些乱了,但气势仍在,美艳张扬,像花期正好的红玫瑰。
时遇将衣袖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对季星临说:“听好了,我现在要揍你,你要是敢还手,这辈子别想再见我妹妹!”
小时候,季星临因为性格古怪没少挨打,他熟悉那种滋味和感觉,动也不动地站着,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让季星临没想到的是,时遇小皮包一抡,一不打脸,二不打胸口和脑袋,而是抽在了他的屁股上。就像家长教训自家不省心的熊孩子,看起来怒气冲冲,实则力道温和,每一下都留了分寸,生怕把孩子打坏了、打怕了,从此再不亲人。
时遇一连抽了七八下才停手,胸脯起伏剧烈,是气的,也是累的。
季星临从没挨过这样的打,直接蒙了,茫然地傻站着。
“挺大个爷们,还是学霸,却连个小姑娘都保护不好,”时遇瞪他,“该不该揍?”
季星临有点儿回不过神,茫然点头:“该。”
时遇拢了拢滑到耳边的碎发,又问:“这种事还会不会有下次?”
季星临立即摇头:“不会,我保证……”
“别跟我保证,我不听!”时遇昂着头,下巴一挑,“你记住,这是时念第一次为你受伤,也是最后一次。你把家务事处理好再来找我妹妹,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时遇雷厉风行,教训完季星临,踢开楼梯间的门走了。
池树躲在门口偷听,门板突然打开,险些拍着他的鼻子,他迅速后退一步,龇牙咧嘴地问季星临:“她是时小多的姐姐?”
季星临点头,说:“她叫时遇,‘遇见’的‘遇’。”
池树立起拇指:“人形朝天椒,呛嗓子!”
安顿好时小多,就该聊聊还债的事儿了。池树直截了当,说:“你安心读书,这些琐事我来处理。”
季星临拦住池树,说:“他们是来找我的,要处理也该由我去处理。对于星曜,我的确有所亏欠,这笔债,我背了。”
池树还想说什么,他看了眼季星临的神色,又把话咽了下去,只是拍了拍季星临的肩膀。
生而为人,该有担当。扛得住责任,才能有出路。
平心而论,池树很心疼季星临,也理解季星临的早慧,更多时候,他以这个少年为傲。
生活一而再地想要砸碎季星临的骨头,让他沉下去,他却总能咬牙站起来,偶尔也会迟疑,但是从未想过逃避。
时小多有句话说得很对,他是很好的人,而好人,不该受委屈。
〔145〕
季星临跟顾若杨请了假,在当地一家很有名的餐厅订了包厢,将三位债主请了去,又准备了几份特产当礼物。他没让池树出面,全程由自己主导。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一次季星临做足了礼数,那三位也不好意思逞凶耍横,气氛倒是多了几分和谐。
季星临不是一个圆滑的人,也不会说漂亮的场面话,他事先从网上下载了两句开场白,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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