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长叹了声,整个人被霜打了似的,只能往回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见阿香还站在院子里盯着他,小六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守着门口。真是越想越心塞,他什么时候混成这样了?整个就是神憎鬼厌的。
这事眼看是瞒不住了,虎子只好灰溜溜地回了王厨娘那里。王厨娘一听前因果对着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骂,两只手抡得像风火轮似的打他,“你活该!小赤佬啊,我早就说过,少爷要是知道你从猛虎岭走肯定要气得半死。你居然还敢私下和猛虎岭的土匪头子结拜。你真是胆大包天啊!”
不要说少爷听了生气,王厨娘听了都恨不得把虎子痛打一顿。
虎子被她捶也不反抗,只等她打得累了,才无可奈何地说:“阿娘,你听我说。这事我也是歪打正着。宋老二那狗东西每次都来咱们夏家敲竹杠,你不是早就恨死他们了吗?”
“话是没错。”王厨娘对夏家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忠心。夏家的一草一木都不能让人占便宜,否则就跟割了她的肉一样的疼。那宋家镖局一年到头不知道要过来敲走多少银子。最最可气的是有一回言四爷给夏老爷从辽东寄来的上等貂皮,被宋老二那不要脸的玩意看中了,硬是要走了一件。
这件事足足让王厨娘气了几个月,每天晚上就躲在院子里打那宋老二的小人,咒骂他生儿子没屁/眼。
“我这也是跟阿娘学的。”虎子又不是王厨娘这无知妇人,心里再生气也只会打小人诅咒。没机会也就罢了,有机会他当然要让宋老二吃苦头。
“宋老二不是好东西。我让猛爷重新出山,那混账以后别想再占到夏家一星半点便宜。”如今他已经和猛虎寨的猛爷结拜成兄弟。猛爷重义气,对夏家倒是敬重得很。从夏家老太爷起,夏家就悬壶济世的慈善人家。无论哪行哪业,哪个朝代的人对于大夫总有种天然的敬畏和崇拜。
“猛爷说了,以后夏家从外面收的药材,言四爷给咱们寄的东西,尽管从猛虎岭走。他非但不会抢,而且还会派人一路护送。以后您老再也不用提到宋老二就半夜气得起来打小人了。咱们以后一个子儿也不用花了。”
虎子说完得意地往自己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心里赞叹,还是阿娘炒的花生米香、脆。可不是猛虎寨上的发霉花生米可以比的。
王厨娘眯起眼睛看着他,摇摇头,目光之中尽是嫌弃。
“你是不是还挺得意的?觉得自己替夏家干了件好事?有本事得很?”
“我可没这么说。”
王厨娘气得伸手拧他耳朵,“你没这么说,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好啊,你现在有本事了。你这么有本事怎么少爷反而把你赶出院子了?你有本事进去吗?”
这一句话简直就是在虎子心头上狠狠扎了一刀。吃进嘴里的花生米顿时也不香了。虎子呆呆地看着桌面,“没有。”
“你活该!”
虎子把下巴撑在桌面上,垂头丧气道:“我知道少爷气什么。”
“什么?”
“他多少气我是非不分,居然敢和土匪结拜。还鼓捣着猛爷重新出山,以后猛虎岭就再也太平不了了。”
王厨娘眼睛一瞪,“你还知道?”
虽然说宋家镖局手黑心狠。可是到底挂着镖局的名号。在普通人的心里,镖局总是比土匪要靠谱。若是照着宋老二的意思,再过不了多久,等猛虎寨那土匪再消弱一些,成不了气候了,被他们灭了。这大路上就再也没有猛爷这些土匪。倒也算是一件兵不血刃的好事。
可如今虎子上去一顿策反,将那猛虎岭的土匪一个个的又鼓捣着重新出了山。这条路以后自然也就再不太平了。平头百姓可怎么办?
虎子摇摇头,“阿娘,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
“有猛虎寨的土匪在,宋老二才算是兵。若没有他们在,宋老二自然就是匪。太平不了。”虎子冲她点点头,“你好好琢磨琢磨。”
王厨娘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没想通这其中的关联。一生气冲着虎子就是顺手一拍,气呼呼地说:“不懂。”
虎子叹气,“你不懂不要紧。少爷懂就行了。”
因为有猛虎寨在,宋老二那镖局才是正当行业。若是没有了猛虎寨的土匪在,宋家镖局难不成还能跟着一起收山?他们手底下养的那些人难道不用吃喝?真当他们修佛了。
到时候他们一家独大,这过路费收多少,不过是他们上下嘴唇子一碰的事。怎么可能太平?不仅不可能太平,只怕就连整个绍镇最后也得听他们呼来喝去的安排。夏南星心思玲珑怎么可能不懂其中的厉害?
“少爷当然什么都懂。”王厨娘对夏南星向来是迷之崇敬,只有维护从来没有反对,“他懂了还生气,那就说明你做得不对。”
虎子垂下眼,声音沉了下去,“少爷虽然懂但还是生气,是因为他不想我去做这件事。”
重新将那猛爷鼓捣着出山,和宋家镖局对着干。一手破坏了宋老二的完美棋局。这是多大的仇?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夏南星怎么肯让虎子亲身涉险?
可惜虎子天生便是个性野的人。夏南星可以耐得住性子,慢慢等机会。他却不想将这事交到老天爷手上。若是猛爷真被宋老二吃了,夏家出绍镇除了一条水路就只能全都得看宋家的眼神办事。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形,光想虎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从小到大,他便是这样的性子。绝不肯坐以待毙,处处看别人眼色受腌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