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庞贝罗端了两只杯子过来。
「真好喝。虽然这张脸变成这样让我很不甘心,但我却觉得自在多了,因为我没办法用这张脸说些要和你在一起的话。」
炎眉抬手碰了碰自己溃烂的脸孔,从烧伤的头皮拔下焦黑的头发丢掉。
「现在已经有很好的医生了,一定可以让你恢复原貌。」
「不用安慰我了……啊,真好喝。」
炎眉喃喃着,身体一个晃动便朝旁边倒了下去。
「炎眉!」
庞贝罗跑过来,看到炎眉的右腕后惊愕地睁大眼睛。
「你……」
「那女人意外地有一手呢。这是在划过她脖子的时候被咬到的,似乎还残留着毒液……」
庞贝罗从炎眉的后面环抱似地紧紧拥住她。
「呐,没办法生小孩是骗人的,我曾经有过小孩的。」
「我知道。」
「庞贝罗,我要死了。不要忘记我。」
「嗯。」
「呵,再抱紧一点。」
炎眉说完后,又喃喃地说了声「真舒服」。
我慢慢地站起来去喝了些水、吐了些东西,然后回到仓库。
床垫被刮宫占去了,我只好从角落拿了纸箱铺在地上,然后睡下。
我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一醒过来,我便听到呜咽般的声音。
我缓缓地站起来走到大厅,看到庞贝罗仍旧维持那时抱住炎眉的姿势,但整张脸却埋进了炎眉的肩膀。
我默默地回到仓库,再次闭上眼睛。
chapter5
tinman'sheart&chimppiss
〈铁皮人的心脏与黑猩猩的小便〉
Ψ
庞贝罗一脸吞了黄莲似地的表情。
因为头被轻轻戳着而醒来的我,一睁开眼就看到庞贝罗的那张表情,随即又惊讶地发现四周笼罩着一股鱼类腐败的臭味。
「尸体开始腐烂了。」
庞贝罗低头俯视刮宫,包着绷带的右手遮在口鼻前。
「这次不叫清洁工,我们自己善后。」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蛇毒还没除干净,我觉得身体很沉,踩在地上也感觉像在船上一样摇摇晃晃的,不加思索地便抓住一旁的架子作支撑。
「走了。」
庞贝罗将手穿过刮宫的腋下抬起,我则抓着刮宫的脚。
刮宫脸上因中毒而膨胀的部分皆已溃烂,并像破掉的蛋壳一样裂开泛黑。有个类似塑胶的黑色物体从他口中露了出来,细看才发现是他的舌头。
庞贝罗将刮宫搬进仓库正对面的冷冻库,里面用挂钩挂着看似牛只屠体的东西,再过去一点是头发垂下来、已经被挂起来并背对这里的弥琴。她腹部那层人工皮肤此时就像窗帘般从双腿间垂下。
「好了,把他下半身往上抬。」
庞贝罗将肉畜屠体挪到离他们稍远的位置,将刮宫抬起来。
「在电影里看到的都是用钩子钩住后颈把人吊起来,可惜那是错误示范。那种作法不只无法有效地贯穿脊椎,也会让脖子的皮肤和肌肉因为尸体本身的重量而分离。真正的内行人用这里。」
庞贝罗伸手卸下刮宫的下巴,但即使不这么做,他的下巴也不会动。接着他抬起刮宫的头,把挂钩尖端放到嘴巴里,挂钩一勾上之后便紧紧扣住尸体,并让尸体稳妥地悬挂着。
一个类似辗碎骨头的声音响起,嘴巴大张的刮宫轻轻摇晃。挂钩深深陷入了他的上颚,挂在天花板上的铁链静静地发出声响。
「这么做有两个用意,一是避免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到最后会变得难以处理。」
「另一个呢?」
开始耐不住寒冷的我边问边往掌心呵气,两脚在原地踏步。
「时候到了就会知道。」
后来想想,这时的庞贝罗心中或许已经有了某种预感。
我移开视线,尽可能不去看那两个人的尸体,接着便在他们的对面看到一双长腿。那双腿被塑胶袋整个裹起来,但从我这里仍能看到指甲上涂着炫丽的指甲彩绘,看起来像只大花束。
庞贝罗注意到我的视线,却什么也没说。
之后,我们便回到了大厅。
「坐。」
看到我虚浮不稳的脚步,庞贝罗开口便要我坐下。
庞贝罗自己则进了厨房,里面随即传出果汁机搅拌的声音。
我没有办法克制指尖一阵又一阵的颤抖,就算试着将双手握得死紧,却因为关节无法完全弯曲而力不从心。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头也开始感到晕眩,我决定趴下来休息。
等我回过神来后,似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庞贝罗正坐在我对面,一脸饶有兴味的表情。
「你会昏过去是因为中毒的关系。眼睛看得清楚吗?」
「还好。」
我面前有只玻璃杯。
「把这个喝下去。虽然事到如今大概也只能求个心安,但一直以来,我们这些人中毒后都是硬逼着自己喝下这种东西。」
玻璃杯里是让人感觉很不妙的橘色液体。
我靠近轻嗅,立刻闻到一股类似动物尿液的腥臭味。
「要全喝完。虽然有难度,但还是要喝。」
我将杯缘靠在嘴边,一股有些冰凉却带着恶臭的味道直冲进鼻腔。
「把杯子拿远就喝不到了,一口气喝下去。」
「这真的可以喝?」
「那女人用的,可能是以眼镜蛇一类的神经毒素为主所制成的毒,如果你想让自己的身体腐烂,那也随你。」
我将视线转回杯子上,用力瞪着它。
「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是什么?」
「你必须告诉考菲你活下来的事。你要告诉他弥琴被炎眉杀掉,而你杀掉了炎眉。」
「这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考菲说过你必须杀人才能活命。」
「我没办法。」
「那你只有死路一条。考菲会以替法吉尔复仇为由将你要过去,那样一来你的下场会很惨。跟那些相比,你至今为止曾想像过最残酷的事,根本只能算是幼稚园儿童的恶梦的程度,而考菲会耐心地将它们一一用在你身上,直到你发疯为止。」
「这种事……」
因为紧张过了头,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庞贝罗的表情依旧僵硬。
「等一下就去打电话。对方会问你问题,你就照这样回答他。」
「行不通的。」
「不行,这电话必须打,而且要你来打。还有,快把这杯喝完。」
庞贝罗站了起来。
「顺道一提,它还有个名字。」
「是什么?」
「chimppiss——黑猩猩的小便。」
庞贝罗轻轻搓了搓右胳膊,往办公室走去。
「这混蛋。」
我恨恨地骂了声,将杯缘抵住嘴边往上倾斜。
黏稠的液体一进入口中,一股仿佛会引起暴动的酸腐牛奶臭味便直捣鼻腔,连带地胃部也紧绞得有如抹布一般。
我第一次体验到光是喝杯东西就快要失去意识的感觉。
Ψ
办公室里,庞贝罗正对着那具黑色电话烤着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