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过了个世纪那样长,车子再作个大回环旋转,令乘客最后次发毛,然后缓缓停下来。志皓满眼泪光,已经不起来。
“不会吧!”靳辰大惊:“你怎么会反应这样大。”
志皓微微抬眼,根本连瞪人的力气也没有。
双脚刚刚踩到实地,志皓就忍不住吐出来,天昏地暗头晕眼花不知今夕是何夕。
靳辰大为抱歉,七手八脚的扶住他,道歉不已:“怎么会这样……唉……”
“我早跟你说……我不……能坐……我会晕……”
天地良心,这叫会晕么?这么大反应,简直像会死……
足足坐了半个小时,志皓才算是回过神来,有气无力的抬手,指住恶人:“你……我会记住。”
“好好好……”靳辰自知理亏。
志皓气息奄奄,自然不能再做惊险运动,好在游乐场里也有许平安的游戏,靳辰急着赎罪,跟前跟后,十分好说话。前路转,又听到少年少女的尖叫声,喧哗片,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顶,眼前正是最负盛名的跳楼机——大怒神。
“要不要玩?”志皓也是随口提,反正要玩也是他老人家自己上去玩,他是再也不陪小命了。
“不要!”靳辰断然拒绝,志皓诧异的回头,及时捕捉到他眼中抹深切的恐惧。
老……天……爷……
你不会是,开眼了吧!
萧志皓大喜过望,时间头也不晕了,脚也不软了,全身上下流淌着复仇的血液。
“我要玩!”
“哦?”靳辰脸惊讶:“那好吧,你去玩,我在下面等你。”
“不行,起去!”妈的,不拖你上去,老子没事玩什么大怒神。
靳辰又迟疑的抬头看了看:“算了啦!你还没有恢复,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了,我们去钓兔子好不好?”
废话,当然不好,逼我玩过山车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去钓兔子?
萧志皓怒目而视,立场坚定不动摇。
“算了啦!刚刚是我不好,我道歉好了吧,你让我做别的都可以……”靳辰因为理亏在前,也不好意思强辩。
“不过是大怒神嘛,我都这么坚持了,你也不肯去坐次吗?刚刚的过山车……”志皓气呼呼的控诉。
靳辰像是震,犹豫不决的盯着高空坠落的物体,沉默良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陪你坐次。”
噢,耶……
志皓喜滋滋的去买票,排队,冲杀在前。
靳辰似乎是真的害怕,直沉默不语,下意识的往后躲,手指竟微微发抖,但是这切也只是坚定了志皓要把他揪上去的决心而已。
临到坐在位子上了,他还试图努力:“我们不要玩了好不好,我真的很怕……”
“不行!”志皓摇头,斩钉截铁。
只是那瞬间隔着黑色的太阳镜片,他只觉看到他眼底有极深的恐惧如烟花般散开,激烈而耀眼,志皓有点迟疑,但已经来不及想,因为座位已经缓缓上升,志皓从不是游戏达人,大怒神虽不是顶级罩门,但是事到临头他也只有精力专注自己。
升到最高处,略顿顿,忽然地心引力就失去了存在感,整个人失重,远山近水全连成了片,白光刮痛整个眼膜。
眩目的感觉可能只半秒,但在当时却要漫长的,因为这游戏不转,志皓只觉得心砰砰乱跳,却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机子停稳,他已经恢复过来。
但是靳辰……
志皓根本忘记自己叫了他几遍,连工作人员都被吸引过来,他缓缓的醒过神,茫茫然转了下脸,手死死握在扶手上,时间竟自己也张不开,志皓听到他在说:“抱歉……”但那声音如此飘渺,几乎听不出丝生气。
不会吧!志皓又惊又悔,
直到把他生拉硬拖的弄下来,志皓才确定问题真的严重,这小子全身像没有骨头样,已经软得快扶不动。
怎么会这样……不过是大怒神而已嘛……志皓百思不解。
路把他拖到张隐蔽的长凳上坐好,志皓小心的帮他拿下墨镜……
这刻他其实很想看到双充满的促狭的笑眼,虽然他会气得抓狂暴走,但至少不会心疼,可惜……他自问没看这靳辰有过如此呆滞的眼神。
34.
34.
“对不起。”志皓呐呐。
“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怕成这样……”他不解。
“呵,我也没想到……会怕成这样……”
“怎么会……”
靳辰头偏,靠到他的肩膀上:“我小时候其实也很喜欢坐跳楼机。”
“哦。”
“小时候很皮,贪玩爱闹,但是哥哥姐姐都让着我,爸妈也偏疼。那时候他们工作很忙,常常早上八点飞日本,晚上八点又飞回来,我们都开玩笑说这叫打飞的。”
志皓有些奇怪,这分明是开心往事,为什么听起来声音里全无喜悦?
“那年是我十三岁生日,刚好赶上周末,我在校队里踢足球,忽然间教练就和我说不要练了,让我回家去。我家里对生日最重视,总有很特别节目,就以为是爸妈交待的,很开心,换了衣服往家里跑。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来了很人,爸妈公司的同事,朋友,还有律师。我想不通,又不是整岁生日,干吗要请这么大的场面……”
志皓越听越是不对,总觉得有不祥的预兆。
“他们看我进来,神色都很为难似的,后来还是律师走过来……”靳辰闭上眼睛:“她说,有件事,因为已经发生了,实在没有办法不告诉我。她说那天下午四点半,有架从日本飞到台北的飞机中途引擎熄火,掉进了海里。”
不会吧!志皓心底凉。
“非常不巧,我爸妈,还有哥哥姐姐,全在上面……”
怎么会……不不不,不可能。
靳辰向以风流潇洒为主打,坎坷出生从来不是他的卖点,当年那份简历,对他的出生没提过半个字,志皓从没有留心他的父母家人,他直以为靳辰像所有中产阶级出生的小孩子,家庭优越,爸妈移民北美小镇,彼此客气而疏离。
怎么会这样,这样经历,要如何承受?
志皓出生就是遗腹子,生活艰辛,可是苦难分摊到每天,反而容易习惯,若是像靳辰这般,忽然间失去所有,从天到地,谁不幸?他无从判断。
“因为是自己的生意,事情急起来也没有什么周末不周末,索性把哥哥姐姐也起捎了过去,扔在百货公司为小弟搜罗礼物。但为了晚上要给我举行生日会,所以他们提前坐了三点的飞机……真是凑巧。”靳辰笑得无力:“很奇怪,当时我听她说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觉得难过,还问她,你要不要留下来吃蛋糕。然后就听到门铃响,是西点店的伙计送蛋糕过来,我很高兴的接过来,打开,上面用果酱写着:祝靳辰快乐每天,我们永远爱你!”
志皓忍不住,早已经泪流满面,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能牢牢抱紧靳辰的肩。
“你们都爱说永远,有什么是永远,说永远爱你的人,转眼,永远不再来。”
“你有没有祖父辈?”才十三岁,独自人要如何生活?
“有个祖母,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三个月后也病不起。”靳辰眼中有闪烁的光,却直在微笑:“我像不像克星?犯天煞的那种。”
“为什么你不哭?”志皓诧异,明明是这样的伤心事,他的声音,每个字,每个眼神都是如此悲凉,但,为什么还要笑,为什么不哭?
“不知道。”靳辰摇头,眼中全是疲惫:“眼泪流不下来。越是想哭就越是哭不出,到最后只要觉得眼睛湿了就会紧张期待,啊,这次真的可以哭出来了吗?可是高兴,眼泪又回去了。自那以后的两年里,我常常梦到自己当时也同他们起,从天上掉下来,失重,身体被撕开。”
志皓心中大恸,喃喃道:“都是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也好奇,我也想知道这么年了,是不是已经能忘记,可是刚刚那瞬间我又看到妈妈的脸,满身是血。真是命苦,看来这辈子都不能再坐跳楼机。”
靳辰闭上眼,又哼起那首熟悉而陌生的歌。
“对不起!”志皓悔得肠青肚烂,又苦于口绌,个安慰的字也说不出来。
“别哭了,”靳辰反到回头来哄他:“你哭那么伤心,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
“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萧志皓手足无措,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好了,我没有生气。”
“对不起!”志皓急,眼泪又要掉下来。
时近冬日,天总是忽然就黑下来,远处摩天轮的灯盏盏的亮起来,溢彩流光,靳辰心里动:“这么想赎罪,请我去玩摩天轮怎么样?”
“好!”志皓满口答应,开玩笑,这时候别说是玩摩天轮,就算是让他过山车来十趟也样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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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天空很黑,但灯火很盛,如果不介意颠倒天地,也可以认为是繁星似锦,反正当摩天轮升到最顶点,也看不出差别来。
“小时候最鄙视摩天轮和旋转木马,觉得十分无聊,但是妈妈和姐姐都喜欢,于是没办法,老是被拉着起上。”靳辰凝神看窗外,脸上又显出恍惚的表情。
志皓心里着急,堆话像团乱毛线堵在喉咙口,待到杀出重围的,居然还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靳辰无奈:“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
“嗯!”志皓大窘。
“嘴这么笨,当年怎么哄女朋友?”
“所以直被甩。”志皓实话实说。
“真是可怜!”靳辰微笑,随手揉乱志皓的头发。
志皓心中直都有个疑问,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