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罗看透人心的技能太恐怖, 即便是曾经无心无情的姜蒿,此刻也不敢多与他纠缠,以防他再看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姜蒿将摩罗的殷殷挽留声抛至身后, 隐匿身形离开。
因为之前与白霜闹出了拜师的误会, 姜蒿情绪极为不佳,他这会儿不想返回长宁宗, 便环顾四周,随意寻了个去处散心。
接下来的半个月,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凡人的城池云端,看日升月落,雨露雷霆,看人与人之间的相知相识,相爱相憎, 还看生老病死,死别生离。
曾经这些专属于人族的复杂情感从来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所谓的悲欢离合在他看来如同脉搏的起伏, 如同春夏秋冬更迭, 只是一种虽然存在、但是无需特别关注的东西。
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模样,他看山会想起白霜,看水也会想起白霜,看人间别离, ……更是会想起她没良心拜师的事情。
他对她那么好, 她却只想把他当做师傅敬而远之?!
他心情顿时更糟糕了。
就这般游荡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返回了长宁宗。
他与长宁宗的渊源不比白霜浅,当年从茫荡魔岭离开之时, 他亲自替白霜挑选了这个去处。
当年这个宗门人丁不枉、穷困潦倒、传承稀薄,唯一一点便是门人心思简单,也正适合白霜,宗门内小弟子活泼体贴,也能照顾她重创后的情绪。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长宁宗竟然兴盛至此,这点着实出乎姜蒿预料。
他后来偶尔听见长宁宗主说过一句话才得以解惑,那位任劳任怨的宗主经常感慨道:“现如今的长宁宗的底子都是老祖宗捡出来的。”
——法宝是捡来碎的自己冶炼的、灵药是捡来种子自己种的、弟子是捡别人不要的自己教的,甚至连他这个宗主都捡来废的自己养的。
也就白霜能有这般心肠了。
姜蒿忍不住摇头。
白霜爱捡东西这个习惯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当年在妖冢,他不也是利用她这点,故意让她捡走自己吗?
如今想来,她确实是不能走无情道,她这般性格,修无情道怕是害了她。
现如今一想起白霜,他的脑子就关不住闸,关于她的种种如同洪水一般冲击着他曾经惯有的死寂与平静。
姜蒿已经知道,自己彻底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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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峰上,三位侍神者早就察觉到姜蒿的归来,在竹林小径旁恭迎许久,他们心事重重,偶尔和彼此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压抑着许多不能说的东西。
不多时,姜蒿的身影从半空中飘落下来,他垂着眼睛向三人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第一句话便是问道:“白霜呢?”
他还没归来之前,三人就商议如何将那件事告知他,如今见他主动提及,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虎牙青年连忙看向侍神老者,老者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沉默的样子。
虎牙青年心中骂了句老滑头,他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冰块脸女修,女修已经开始了闭目养神,明显让她说一个字都费劲。
他见无人出头,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气呼呼地连珠炮般告状:“尊者您有所不知,这白霜太过分了!当日您离开后不久之后,她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了个少年,刚开始只是偶尔指点一番,后来越来越频繁,最后不知怎么的,那少年竟然直接住在了踏雪殿!”
虎牙青年握着拳头呐喊:“老牛吃嫩草也太过分了,那少年据说才刚满十八岁……简直世风日下!寡廉鲜耻!”
他又看向姜蒿,痛心疾首道:“尊者您一定要好好管一管啊!”
姜蒿脚步顿住,心间泛起异样,这股感觉让他格外陌生,他迟钝地将一切压抑下去,摇摇说道:“应该不会。”
这下老者也忍不住了:“老奴知道尊者偏爱她,但是此事确实是发生了……而且还是那少年亲口承认,做不得假,更何况白霜堂堂大乘期修士,若无她点头,何人敢随意宿在她的踏雪殿?!”
但是姜蒿清楚白霜的为人,心知她做不出侍神者口中的那般的事情,便替她解释道:“也许是什么晚辈。”
“老奴早已查过了,此人绝非她的晚辈。就是她在一个凡人村落里捡来的。”
姜蒿却还想替白霜找借口。
“尊者!”老者加重了语气,直接打断了他,“老奴知道您怜她自幼孤苦,有所纵容,但是凡事总要有个底线的!即便她不肯修无情道,无需像您这般守身如玉,却也应当束身自好!”
姜蒿叹息一声,温吞着妥协:“我改日问问便是,这里边定然有误会的。”
他要收回前言,白霜爱捡人这个毛病,真的是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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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殿内,白霜正在正殿内修炼,周遭万籁俱寂,似有无形的结界将这里与外界排斥开,无上的威严感隐隐传来,无人敢近前打扰,飞鸟路过都要改道,大乘期修士不言自威,可见一斑。
然而踏雪殿的偏殿,此时的氛围竟然比白霜所在的正殿还要紧张。
只见一个无暇出尘的少年端坐在参天榕树下,正俯身在身前的桌案上写写画画,长宁宗月白色的宗门服饰穿在他身上,如同明净夜空中的一缕月光。
少年正是不久前被白霜带回长宁宗的林阿白,由于白霜忙于修炼,依旧是方元承担了他日常教学任务。
此刻,方元正在矜矜业业地教他识字。
方元自认为已经足够循循善诱,细致耐心,然而不多时检查成果,却发现林阿白虽然姿势摆得如同谪仙,但那手指却仿佛棒槌,写出来的字比符箓上的符还要难以辨别。
方元拿着那张纸,双手忍不住哆嗦,他克制良久,终于挤出来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急,慢慢来,肯定是我教得不对,我再给您讲一遍……”
少年浅浅向他笑了笑。
笑容映入眼中,方元当即觉得身体清爽,心情豁然转晴,他顺势问道:“您在这里过得如何?心疾可曾复发?”
林阿白面不改色:“白霜对我很好,我在这里待着竟分外舒服,身体也舒缓多了。”
方元咳嗽一声,提醒道:“老祖宗高高在上,怎可直呼其名?”
“她说可以。”林阿白耸了下肩膀,流露出一丝少年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