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达是老派人,他深知收一个人品德行俱佳的弟子,远要比遇到一个名师难得多,这也是以前很多手艺人遇不到好弟子,宁愿让手艺失传的原因,而要是错过了方逸,恐怕孙连达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收弟子的想法了。
“老师竟然说弟子而不是学生,看来真的是看重这个方逸啊……”旁边的赵洪涛听到老师的话,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甭看这两个词意思相近,但实际上的含义却是天差地远了。
孙连达身为金陵大学的教授,这一生教书育人,可谓是学生满天下,但是这些学生,却是不会像敬重天地君亲师中的“师”那样来敬重孙连达的,因为老师的职业就是培养学生,这也孙连达的工作。
不过弟子就是不同了,远了不说,就是在几十年的民国时期,老师对待传衣钵的弟子,和对待儿子差不多都是一般无异的,而徒弟孝敬老师,更是将其当成了自己父辈,两者之间只是差着血缘关系罢了。
看到孙连达不说学生而是说弟子,赵洪涛心里是羡慕不已。
赵洪涛当年跟着孙连达读研究生的时候,还不太懂得行里的这些规矩,所以只是跟着孙连达学习了博物馆管理的相关专业,至于杂项那一块是他自己爱好,后来逐渐接触到的,可以说没能得传孙连达的衣钵。
所以现在在圈内,别人会说赵洪涛是孙连达的学生,但却是不会说赵洪涛是孙连达的弟子,除了自己研究的杂项那一块专业领域,赵洪涛在文物界的名声就不是很响亮了。
“孙老,您想收我做弟子?”
虽然之前也猜到几分孙连达的心思,但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之后,方逸还是愣了一下,开口说道:“孙老,我那文凭并不是真的,也没上过学,您不怕我给您丢人吗?”
和孙连达一样,方逸择师也是很慎重的,他虽然很想跟着孙连达学习古玩鉴赏的知识,但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的,否则万一哪一天孙连达在意起方逸学历这些事情,将他逐出师门那就晚了。
“方逸,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听到方逸的话后,孙连达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最看重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学历,我要是想收有学历的研究生,每年都能带好几个,刚才问你学历的事情,只是想让你日后在这行当里走的更顺当一些……”
说到这里,孙连达伸手拿起了面前的酒,一口喝了下去,放下酒杯接着说道:“就算你没有任何的学历,只要有真才实学,我相信我孙连达的弟子也不会比任何人差的,怎么样?方逸,你愿意跟着老头子学点东西吗?”
孙连达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方逸自无不答应的道理了,当下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老师,我愿意!”
“好,好,好!”听到方逸的话后,孙连达激动的一拍大腿,说道:“收此佳徒,当浮一大白,洪涛,倒酒……”
孙连达这么多年一直没收弟子,就是遇不到品行和悟性都很出色的学生,现在年岁大了,他也经常在想,自己这一身本事没能传下去,未免有点可惜了。
可是今儿方逸拜师,孙连达算是了却了这一桩心愿,他相信,方逸虽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文物鉴定的相关知识,但是以他深厚的历史基础,绝对可以得传自己衣钵的。
“老师,今儿虽然高兴,你也只能再喝一杯了啊……”赵洪涛拿起了酒瓶,他知道老师只有三两酒的量,今儿已经是超水平发挥,再喝就要伤身了。
“赵哥,我来给老师敬这杯酒吧……”
方逸是很重礼节的人,既然决定拜孙连达为师了,这一拜是不能免掉的,当下接过了赵洪涛手中的酒瓶,在孙连达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老师,这杯酒是弟子敬您的,从今之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方逸会谨记老师教诲,敬请老师饮了这杯酒……”
端起酒杯,方逸却是离席来到了孙连达的面前,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拉开孙连达身后的椅子,双膝一软就是跪了下去,双手举杯,恭恭敬敬的抬在了头顶的上方。
“这……这,好孩子,起来,快起来,我喝,我一定喝了这杯酒……”
孙连达真的是没想到,方逸竟然用了老辈人这一套拜师的仪式,再听到方逸说出来的话,心中顿时激动不已,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哆嗦起来了,要知道,这样重情懂理的弟子到哪里去找啊?
拿过方逸举在头顶的酒杯,孙连达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用双手扶起了方逸,这怎么看是怎么喜欢,眼中充满了溺爱之情。
“方逸,既然你拜了师,师父就送你一件拜师礼吧……”
让方逸坐在身边之后,孙连达从腰间解下一个挂件,交在了方逸的手上,说道:“这是老师家传的一块和田玉雕琢的渔翁雕件,已经是戴了几辈子人了,今天老师就把他传给你……”
“老师,这……这可是您家传的……”一旁的赵洪涛见到老师竟然拿出了这个手把件,面色不由一变,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在老师眼神的制止下停住了嘴。
第52章 拜师(中)
“嗯?传家之物?”
赵洪涛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方逸还是听出来了,当下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他可是知道孙老有两个儿子呢,这要真是传家宝,那自己接过来可不合适。
“方逸,怎么,不敢收?”
看到方逸的动作,孙连达笑了起来,开口说道:“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这物件的确是家传的,不过从我这辈起,家里就没有经商的人了,这东西送给你倒是很合适……”
孙连达出身书香门第,家族在清朝的时候几乎代代都有人在朝廷里面做官,家道很是殷实。
不过到了清末的时候,孙家的家境逐渐衰败了下来,仅靠着家族中以前收藏的一些字画古董维持生计,在这种情况下,孙连达的曾祖带着一批古玩字画,在金陵开了一家古董店。
靠着那批古玩,孙连达的曾祖买进卖出,只用了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将古董店做大,并且在上海等地均是开了分店,生意十分兴隆,而这块品质达到了羊脂白玉的和田玉手把件,也就是孙连达的曾祖传下来的。
这个渔翁造型的手把件,雕琢的是传说中一位捕鱼的仙翁,每下一网,皆大丰收,寓意做生意的人佩带着渔翁,就能生意兴旺,连连得利,孙连达的曾祖觉得寓意很好,就一代代的传了下来。
但是到了解放后,孙家一部分分支族人去了国外,留在国内的这一主脉却是无法再继续经营古董店了,所以现在孙连达戴着这手把件,只是出于它是祖传的而已,却是失去了那层寓意。
“长者赐不敢辞,老师,那我就收下了……”
听完老师讲的这段典故,方逸还是收下了这块和田玉的手把件,因为在拜过师之后,方逸就将孙连达当做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就像当年的师父一样,家人给的东西又有什么不能收的呢。
“恭喜老师收了个好弟子……”
见到方逸拜完了师,赵洪涛也出言恭喜了起来,并且起身拿了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用软布囊包着的东西,递向方逸说道:“老师都给了见面礼,我这做师兄的也不能小气,方逸,这串黄花梨的珠子就作为我的礼物吧……”
赵洪涛心里清楚,在方逸拜完师之后,如果论及远近亲疏,他现在已经没有方逸和老师的关系近了,毕竟他当年跟着孙老读研究生的时候,可是没下跪行过这般大礼的。
“洪涛,你那珠子虽然不错,不过方逸未必能看上眼啊……”
看见赵洪涛取出了那串黄花梨珠子,孙连达不由笑着调侃了一句,这是因为他发现方逸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那一串康熙年间的老沉香流珠,却是又戴在了手腕上。
“嗯?老师,我这串珠子可是真正的海黄珠子啊,还是3.0直径的,颗颗对眼,而且我玩了有三年了,早就包浆了,这等品相的珠子在市场上根本就找不到的……”
听到老师的话,赵洪涛顿时愣了一下,这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他是玩杂项的,知道这海黄为木中之皇,而且经过九十年代的大肆砍伐,即使是海南产地,有年份的海黄也不是很多了,现在一套海黄的家具,少则都要百万元起。
而这串虽然只是珠子,但每一颗上面都有相对应的两个眼睛,加上那虎皮斑纹,可以说是珠子中的精品,三年前赵洪涛收这串珠子的时候都花了一万多,现在的市场价更是在五万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