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张这个人人脉很广,小镇子上住了三年,基本上家家户户摸得透彻。
比较出名的李家其实没有,但勉强拎得出来的,只有一家。
李员外,年四十,一儿一女,一妻一妾,早些年是随着父亲兄长一起被贬至此地,一直想要凭借科举考回去。可惜,他们家有读书天赋的是他哥哥,但哥哥英年早逝,父亲自觉看不着希望,含恨而终。他自个儿在落榜了七八回后,就细了心思动用全部家当捐了个官,得了个郎员外的称号,没实权,纯当是镀了个金。
他家的主要营收就是经营几家商铺,府邸坐落在东侧,门前摆着两个石狮子,挺威风,但烫金门牌被风吹雨淋有些褪色。
肖张前去敲了门,是个老头给开的,他灿烂一笑:“我找令府的李愈。”
老头见肖张衣着普通,不耐烦地要拒绝。
白雪说:“我是烤兔子店儿的白老板,在李愈那儿租的房子,如今该付租金了,所以才前来打扰的。”
老头这才将人放进来,但是懒得给人领路,往一个矮小的下人房指了一下:“就在那边的账房,别乱走啊,府里丢了东西……”话没说完,多半觉得两个人还算体面,应该不至于偷东西。
两个人往李愈房间的方向走去。
肖张:“明明是堂少爷,生活环境可真差。”
白雪:“挺好的呀。”
有钱人家的肖少爷和穷人家的苦孩子白雪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闭上嘴巴,不再就这个环境进行讨论。
两个人去了账房敲了门,不一会儿李愈打开,他有些惊讶:“白老板怎么来了,今年的房租已经收过了。”
白雪点了点头,介绍了一下:“这个是肖张,是衙门的顾问,这一次是来查个案子的。”
白雪的喉咙动了动,终究没能把红袖的死讯说出来,她推了推肖张示意他来说。
肖张的眼睛却在屋里看了一圈落在了桌上,桌上摆着很多宣纸,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正反面都被用过,看得出主人很节省。
笔墨纸砚还有书籍真的很贵,哪怕他把铺子出租给白雪,也只能勉强够用,不得已要寄住在叔父家中,靠着做账房先手挣点微薄的薪资,来维持日常开销。
桌上还有尚未风干的字迹,内容是论语,这才写了一半,来给开的门。
肖张叹了口气:“节哀顺变。”
李愈第一反应是往李府正堂方向看了看,脸上并无悲痛,声音带着沙哑:“我叔父婶子和弟弟妹妹死了?”
看来他期盼死的人还挺齐全。
肖张:“是红袖。”
李愈的脸色瞬间惨白,尝到了摘胆剜心之痛。
他一生坎坷,先是送走了父亲,在世送走了母亲,最后连祖父也亡故,叔父抢夺财产,只留给他一间铺子,他在叔父家借住,还要做账房的活,一颗心早就被打磨得坚韧。
然而在听见这个消息后,脑袋还是眩晕了半天,继而茫然的想,我是不是注定要做一个孤家寡人?是不是我克死了红袖?因为动了娶她为妻的心思,所以刑期克父一一被验证。
悲伤是暗哑的,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痛苦煎熬卡在喉咙里,只能慢慢独享。
“她是被杀死的。”
“是谁?”
肖张看着他不说话。
他咬着牙说:“不是我,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她了。你告诉我,她什么时候死的,死前见过谁?”
肖张:“你得回答我的问题,我才能找到凶手。”
李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椅子边坐下,浑身上下无力地瘫软着。他的耳朵嗡嗡作响,阵阵耳鸣,仿佛有无数个蜜蜂在同时震动,偏偏要听得清楚别人说的每一句话,那声音甚至会不断放大,冲击着大脑。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问。”
肖张抽出了一张干净的宣纸,拿起毛笔蘸了蘸墨,道:“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情绪怎么样?”
李愈眼前回忆起红袖的音容笑貌,惶惶然的回答:“挺高兴的,告诉我很快就能够……赎身了。”
肖张记了下来,再问:“有说为什么能够赎身吗?老鸨那边抓的她很紧,她都绝食了,老鸨都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