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原本的春夏步入早冬,即将接近寻安萌生的时节。
你认为这幅画好吗?
纳尔森躯壳里的灵魂一颤,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细细斟酌了一番后才做出回答。
画自然是好画,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寻安向前几步,急于听见纳尔森的回答。
可惜薄冰掩盖了潺潺泉水,让人看不见底下的纯净无暇的清泉,着实让人抓心挠肝,惦念地紧。
寻安一愣,总觉得纳尔森此话另有他意。
先不提这幅画了,随我来。
纳尔森适时中断了寻安深想,示意他跟上自己,从三楼的一个偏门进去。
楼梯向下延伸,光线也逐渐变暗,似乎又要回到危机四伏的地宫之中。
你带我去何处?难道是想反悔?
一路到底,纳尔森手掌贴旁边的石墙上,用力一推,仅容单人通过的狭窄石门显露在寻安眼前。
大公!大公!救我,救救我!
寻安闻声看去,发现伯里斯悬吊在半空,原本光鲜亮丽的衣着也变得破破烂烂,满是血污。
这半天的功夫,伯里斯就从云端跌进泥海,变化之快令人咂舌。
你!是不是你害我!大公,大公不要被他骗了!
被倒打一耙的寻安上前,目露怜悯,你这脑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纳尔森,淡笑一声,大公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啊。
纳尔森哭笑不得,无视了涕泪横流的伯里斯,走向左侧的小门,招手让寻安一同进入。
寻安停了一会儿,对伯里斯说:你派来的两名杀手很可惜,没能伤我分毫。
他以伯里斯的咆哮声为背景音,悠然地进入小门,反手将门带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入目便是一副水晶棺,棺内躺着面容安详的青年,边上是四四方方的长条物体,盖着厚重的白布,不知全貌。
寻安呼吸一滞,紧紧盯着棺内之人的面容,竟失了语,半晌才回神。
大公深爱此人,为何还将他放置在这阴森的地方,不尽早下葬?
纳尔森抬手划过冰凉的水晶棺,现今天气炎热,唯有阴冷干燥之地才能尽可能地延缓尸身腐败,只得暂时委屈安了,等我心愿达成,自然是要体面地下葬。
他抬眸看向寻安,不知你的愿望想好了吗?
寻安走到纳尔森身旁,将手边的白布掀开,露出底下一模一样的水晶棺。
与其说是成全我的心愿,倒不如是成全你的心愿。
大公和珀西先生爱之深切,着实令我感动,怎能不让你们这对苦命的鸳鸯圆满呢?
纳尔森看着寻安弯起的嘴角,差点分神入迷,心绪一正,既如此,那便说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满足。
我要你,纳尔森伊莱,为珀西安殉情,你可答应?
两人对视,一方笃定,一方喜不及心。
纳尔森目光深沉。
身为故事的主人公,本是自己的设定好的剧情,他却不希望身为玩家的寻安说出本该说出口的话。
第15章 游戏结算 寻安红鸾星动,眼带桃花
纳尔森朗笑几声,对寻安提出的心愿好似非常满意,转身将眼底的真实情绪掩盖。
你为什么认为这是我的心愿?
他用白绸布将珀西的水晶棺遮上,在墙边的石桌上取下一个灰色的小瓶子,摇晃两下,里面有轻微的水波荡漾声。
你的提示已经够明显了。
寻安视线停留在他手中的磨砂质感的瓶子上,没有人能阻止一个人寻死,你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他吧?
背对着寻安的纳尔森嘴角扬起,听他继续推断。
是不是珀西安临死前对你说,除非有人向你许愿要求你为他殉情,否则就得好好地活在世上?
早前纳尔森未说完的话,应该就是想让他夺冠并向纳尔森许愿,也是原本停止的夺标会又重新举办的原因。
你说他是不是很残忍?留我一人孤单地生活,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糜烂。
寻安头一回觉得纳尔森此刻的背影显得尤为落寞,昏黄的烛光为其打上阴影,四周涌动着无法言说的寂寥。
残忍?或许吧。
寻安估算着时间,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差不多也该有四五个小时了,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得尽快结束游戏。
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没的话不如趁早上路吧。
纳尔森闻言哭笑不得,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好笑又好气,只能当做没听见。
世人都说我们爱得短暂,就算开始地轰轰烈烈,最后却不得善终,草草收场在你眼里,也是这样吗?
寻安耸肩,他并不能理解人类口中的爱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
它就像摇摆不定的天平,向左是友情亦或更糟,向右转化为亲情,仿佛爱情一直夹杂在其间,一旦某一边的砝码重了几分,立刻就倾向一侧,爱情便连尾巴都抓不住了。
爱情比之亲情友情到底有何不同?
寻安百思不得其解。
一切需要证明的感情都不够纯粹,真正相爱的人何必流于表面的言行举止,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寻安说完又自我否认地摇摇头,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我也并未体味过爱情的滋味,我一个局外人,如何去评判他人的爱。
纳尔森将手中的瓶塞拔出,刺鼻的气味从狭窄的瓶口飘散开来。
你说的有道理,却与我的想法截然不同。
他握着毒药瓶,仿佛端着醇香的美酒,一步步走向寻安。
若我意中人情窦未开,不待我表明心意,怕是他永远也不知我情深,所谓事在人为,我从不相信幸福会从天而降。
纳尔森停在寻安面前,直视着他,将瓶口抵在唇边,轻声说道:我爱你
寻安心头一跳,错愕要化为实质从眼中蹦跃出来,备受震惊地往后小退半步,樱唇微启,轻颤两下只泄出几丝粗重的喘息声。
安。
纳尔森面带微笑,将瓶中的剧毒之物饮尽,血脉腑脏如万蚁啃噬,千刀凌迟。
饶是纳尔森极力忍耐,一深一浅的沟壑仍在他眉心聚起。
外面有隐隐的战鼓声,寻安却听得见纳尔森清晰的吐字。
毒药来得迅猛,纳尔森已无力开口,生怕一张嘴便是鲜血喷涌,脏了遗容。
两人相顾无言,彼此对望着,时间漫长又短暂。
也许这样说很是俗套,但纳尔森闭眸倒在他怀中的一瞬间,自视清高的神心猝然萌芽微妙的情愫。
怀中身体温热,一如水晶棺中的珀西那样好像只是沉睡不醒。
寻安心海翻腾,脑海却一片空白,僵直在原地良久,最终顺遂了不多的善念,将纳尔森的尸体放入了另一具水晶棺中。
同名为安,纳尔森深爱的是棺中还是棺外的安,已无人知晓。
当当当。
熟悉的摆钟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