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冷峻师妹俏师姐作者:黄连苦寒
第25节
郭芙的心思远没母亲灵敏,遭此大事,竟是吓得呆了,站着不动。黄蓉左手抱着婴孩,右手回棒一挑一带,卷起女儿身躯,从窗口直摔了出去,叫道:“快回桃花岛去,请柯公公来向爹爹求情。”跟着转过竹棒,连用打狗棒法中的“缠”“封”两诀,阻住郭靖去路,叫道:“快走,快走!小红马在府门口。”
黄蓉素知郭靖正直重义,料想郭芙这次闯下大祸,没这么容易为丈夫原谅,定要重罚。她虽也恼郭芙趁乱搅局,几乎要了李莫愁性命,又令得杨过小龙女耽搁了解毒,但好在三人三条命都保住了,又误打误撞地救回了襄儿,总是罪不至死,更不至于要替杨过断一臂,是以早令小红马待在府门外,备足银两衣物,遣郭芙远走高飞。
凭她武功,原不足以阻住丈夫,但郭靖向来对她敬畏三分,又见她怀中抱着婴儿,总不成便施杀手夺路外闯,只这么略一耽搁,郭芙已奔出花园,到了府门之外。
杨过坐在木笔花树上,一切看在眼里,当郭芙从窗中掷出之时,若是伸剑下击,她焉能逃脱?但想她一家吵得天翻地覆,都是为我一人而起,这时乘人之危,实是下不了手。
只见黄蓉连进数招,又将郭靖逼得倒退两步,这时他已靠在床沿之上,无可再退。黄蓉突然叫道:“接着!”将婴儿向丈夫抛去。
郭靖一怔,伸左手接住了孩子。黄蓉垂下竹棒,走到丈夫身前,柔声道:“靖哥哥,你便饶了芙儿罢!”
郭靖摇头道:“芙儿平素骄纵任性也就罢了,我实不愿她在大义上有亏。你总这么袒护她,她便永远没法担起自己的错误。李少侠……李道长先助咱们,没叫金轮法王抢去那武林盟主的位置,此次襄儿能抢回来,她又多半居首功。过儿与龙姑娘一道打退金轮法王,解了襄阳城之围。芙儿却偏偏几乎将他们两人置于死地,这岂是一句胡闹就能带过去的?”
黄蓉犹想着与李莫愁的约定,一时怔忡,只听郭靖道:“蓉儿,你说襄儿的事另有隐情,现在肯告诉我了么?咱们与李道长正邪有别,就连帮她也只得鬼鬼祟祟,芙儿对人家动手,可不知怎么才能赔得了这罪……若是她出什么意外,我宁可用襄儿去还她性命。”
他犹自蒙在鼓里,每说一句,黄蓉就心虚一分,她私心不愿用郭襄去换小龙女解毒,却明白这都是无法之法,又知自己失信于人,日夜受良心煎熬。虽听朱子柳说杨过与小龙女二人因缘巧合一时半刻不至于毒发身亡,但过去那么久,谁知这毒药又有什么变化?她与李莫愁暗中交易决不可让郭靖知晓,是以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此时听郭靖这么说,急道:“怎么,襄儿生下来才两天便不算是命了么?便算是我自己赔性命给她,也不要襄儿送命!”
郭靖不知她为何忽然如此,笨嘴拙舌地不知如何安抚,只得道:“蓉儿,我不是这个意思……祸已经闯下,总得想个法子交待不是么?”
两人相对良久,一句话也无,郭靖忽然叹气道:“过儿断了一臂,无人照料,不知他这时生死如何?我……我真恨不得斩断了自己这条臂膀……”
“靖哥哥,咱们连日四下寻找,都没见他踪迹,若是有甚不测,必有蛛丝马迹,虽受重伤,可无大碍。”
郭靖道:“但愿如此。我去追芙儿回来,咱们得给人一个交待。”
黄蓉梳了梳头发,道:“她骑了小红马,早已出城了,哪还追得上?”
郭靖道:“这时三鼓未过,若无吕大人和我的令牌,黑夜中谁敢开城?”
黄蓉叹了口气,道:“好罢,由得你便了!”伸手去接抱儿子郭破虏。郭靖将婴儿递了过去,黄蓉伸手要接,忽然双手一沉,插到了郭靖胁下,使出家传“兰花拂穴手”绝技,在他左臂下“渊液穴”、右臂下“京门穴”同时一拂。这两处穴道都在手臂之下,以郭靖此时武功,黄蓉若非使诈,焉能拂他得着?但当她将儿子交与丈夫之时,已然安排了这后着。郭靖遇到妻子,当真是缚手缚脚,登时全身酸麻,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黄蓉抱起孩儿,替郭靖除去鞋袜外衣,将他好好放在床上,取枕头垫在后脑,让他睡得舒舒服服,然后从他腰间取出令牌。郭靖眼睁睁的瞧着,却是无法抗拒。
黄蓉低下头来,在郭靖耳边温声道:“靖哥哥,芙儿终究是个孩子,便算是杀了她,又能换回什么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娘亲脱不得干系,也只好亲自出面啦……待我处理妥帖,回来亲自做几个小菜,敬你三杯,向你陪罪。你可别生我的气了。”说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亲,起身离开了。
心想这两处穴道被拂中后,她若不回来解救,自己以内力冲穴,最快也得半个时辰方能解开,女儿是无论如何追不上了,这件事当真是哭笑不得。
黄蓉回了房间,本只为取软甲伤药等细软,走前去偏室中正欲抱一抱小女儿,却见那小床上被子整整齐齐,婴儿却不见了踪影。她心中一惊,在家里里外外跑了个遍,忙晃醒了隔间睡的乳娘孩子哪去了,乳娘亦是奇怪,言自己刚哄睡了孩子,这才歇下,前后只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黄蓉听后慌神,心想此事与李莫愁、小龙女、杨过三人脱不了干系,家中里里外外走了一遍,确定人已不在家里之后,才到城门附近用那令牌带走郭芙。
她一路上魂不守舍,先想郭襄丢失之时若是杨过前来找郭芙报断臂之仇,在郭芙离开的路上就立刻能报了,何须将襄儿抱走?那么定是李莫愁无疑,李莫愁还要用襄儿诱她去绝情谷换情花毒的解药,就定会好好保护襄儿。她想到此处,才略略宽心。
黄蓉却是猜错了,抱走郭襄的人自是杨过无疑。他欲下手报仇,又不肯乘人之危,最终只抱走了郭襄。他一路疾奔,快若奔马,一路上沿途向农家讨些牛乳羊乳喂郭襄吃了,不过十日已至终南山下。途中他已听零星遇到的全真弟子议论掌教更迭一事,心中更加肯定郭芙口中一系列说辞都是赵志敬设下的圈套,胸中陡然热血上涌,暗道:你要去当你的掌教,去爱那天下苍生,我便助你一臂之力,除了赵志敬这奸邪小人,从此便和重阳宫再无瓜葛。
忽尔郭襄啼哭不止,杨过一腔热血才平静下去,见自己怀抱一个婴儿,打不能打,还说什么惩奸除恶?当下在藏经阁附近下山的一条险要小路旁找了个浅浅的山洞,堆些荆棘虚虚扣在她身上,口中道:“你且在此等我一等,我上去杀个人,与我师父见上一面,就下山来接你。”说罢回身上山。
这山道尚需蹬爬峭壁,往日他还要手脚并用,现今只需提气纵跃,自不可同日而语,爬上一段悬崖,突见一只银色轮子发出呜呜声响,激飞上天,正是金轮法王的兵刃。他好奇心起,循声赶到重阳宫后玉虚洞前,便在此时,正见尹志平挡在小龙女身前,以脊背硬接金轮法王一招而身受重伤。
他心中登时想起郭芙轻蔑之至的眼神来,脑中轰地一声,人已冲了出去,将尹志平抢了下来。
第144章
李莫愁失了兵刃,却并不着急,脚下微晃,已欺进人群边缘。人群惶恐后退,李莫愁只一伸手,就把一个小道士凌空抓起。
自李莫愁三年前闯过重阳宫后,她那一身邪门武功就越传越邪门。这小道士被抓之后,杀猪似地叫起来。李莫愁嫌他吵不过,又一把丢了出去。
去向正冲着杨过。他身后是尹志平,叫着近百斤重的人砸一下只怕立刻归西,他只得一只手,当下退后一步,甩袖将这小道士卷住。
“杨……杨师兄!我要死了!”杨过微微一笑,道:“死不了!”转身带动袖子把他挥到一旁。
他还未扭头,忽听衣袂鼓风,想也不想就朝那处直刺一剑。待到看清,发现果真是李莫愁趁他与那小道士纠缠的机会朝尹志平下毒手。李莫愁不慌反笑,手中一挥,一片白雾在她手中张开,却不知手中何时多了一柄拂尘。原来她弃剑不用,伸手抓人,都不过是为了寻一件趁手兵刃。
白丝根根直立,鬼手一样抓住杨过手中的铁条,杨过忽然加力,李莫愁却往偏略带,忽地松了。拂尘轻软,浑不着力。杨过什么都没撞到,自是得耗力气把剑停下来。拂尘却无孔不入,指东打西。这原是杨过最擅长的花花肠子,如今杨过是老老实实,非挥即砍,呆呆板板,变化绝少,但气势万钧,逼得李莫愁防多攻少。
李莫愁二十招内攻不下,心里也知强敌环伺,不能再拖,开口道:“杨过,你心里若有半分是非对错,就退开让我给他个痛快!”
杨过只作不答,手中却有一瞬犹豫,旁人不觉,李莫愁与他二人劲气相斗,却立刻“听”到其中缺口,拂尘当即一抖,挥得那铁条立刻歪出去。
他右臂现出破绽,李莫愁冷笑一声,并不乘人之危,只又开口道:“你快快让开,此人罪不容诛,叫我送他上路,否则待你输了,可就不是这么便宜。”
杨过挺剑平平刺过来,只这么一下,李莫愁就不得不避其锋芒。不过古墓派武功本就不倚仗内功强横。金轮法王见小龙女招数精巧,便硬要与别人拼招式精巧,见杨过内功强横,便硬要与杨过拼内力,唯恐有一样被人比了下去。李莫愁却不会这么愚蠢,更是运起身法,拂尘如海浪卷雪,逼得杨过不得不缩小了防守范围。
那镔铁重剑运起来如风似浪,运不起来却没那么可怕,场中风势缓了,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云帚突然卷住铁剑头,向外一扯,杨过猛地收剑,却收不回来,拂尘越缠越紧,杨过毫不相让,捏紧了铁剑,两样至刚至柔之物卷缠一处,竟做了两人比拼内力的通道。
赵志敬伏在地上,他的弟子都聚在他身边——失了主心骨,这群人不知所措。周围铁桶似的,逃也逃不出去,只得推一刻算一刻,但盼重阳宫大乱,事情一件接一件,如此就算事后算账,一件一件算到自己头上时,也能留下个逃跑的时间。然而赵志敬早已苏醒,与他这般六神无主的弟子一样,他此时也没了主意。
周围三路强敌虎视眈眈,此时自己似乎打了起来。耳听乒乒乓乓,他偷眼一瞧,竟见场中李莫愁和杨过正斗着。
他稍有错愕,脑筋一转,心道:杨过这小子性子偏激,目中无人,要得罪李莫愁实在太容易了,只是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两人不顾身旁围困地打起来。
鹿清笃也偷偷抬起头来,只是旁人的注意力都被场中两人吸引,一时注意不到这里,赵志敬却离他很近,当即低声道:“清笃,收声,你瞧瞧金轮法王到何处去了?”
鹿清笃立刻装作刚醒的模样,哎哟哎哟地直起身,只见周围不但没有金轮法王和与他同来的西域武士,就连蒙古兵也退得干干净净,当即又躺了下去,道:“师父,他走了!他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咱们可如何是好?”
他岂不知没有金轮法王便失去靠山?为今之计便是先置小龙女与尹志平于死地,此二人一除,便没人能说得清他与金轮法王有何干系。尹志平更是坏了清规戒律,不足为惧。便是不能成功,也可除一大敌。否则待一切尘埃落定,五位师长定当想方设法搞清其中关键,那便不容他再有动作,只能等死。
想到此处他慢慢起身,手上拿了把剑,从人群后方慢慢朝小龙女走去。那白衣少女双手抱膝坐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看着激斗中的二人,背影单薄,还在不住地颤抖,好像一只手就能捏死,却浑然不觉有人恶毒地注视着她。
“师姐——师姐你别再打了……咳咳……”她积攒许久的力气才足够她喊上一句话。
小龙女一颗心全拴在李莫愁身上,赵志敬陡然发难,剑尖微颤,须臾间没入白衣之中,白衣少女似有所感,电光火石间往旁一闪,那剑尖穿破衣服,却没伤到她。
饶是如此,她大幅闪避间也已牵动了伤势,惊呼一声,只勉强撑在地上兀自咳嗽。
赵志敬还待再刺,小龙女忽地扬手,射出一根银针来,但重伤无力,赵志敬抬剑挡去,忽地斜刺里伸出一柄剑来,格开他的剑,接着手腕一麻,肩头巨震,身子已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赵志敬又惊又怒,抬头去瞧是谁暗算自己,只见一须发皆白的老道手中提着两把剑,竟是授业恩师王处一。
赵志敬还未落地,却见李莫愁已站在了小龙女背后,右手拿着一把不知哪里抢来的剑,左手朝下一捞,将小龙女捞进了怀里。那一双眼睛杀气腾腾。赵志敬周身发凉,抱头落地,来不及站起来,便手脚并用地爬到一旁殿宇之后,料想重重包围下,李莫愁她不可能追来。
李莫愁自是无暇顾及一个跳梁小丑,她方才听见小龙女惊呼,竟不顾正与杨过比拼内力,陡然松手卸力,朝后飘去。那拂尘失了主人,竟尔根根崩断,散落一地。杨过还不知发生何事,跟着一剑刺出,直指李莫愁背后空门。
眼见剑尖越靠越近,李莫愁竟然不管不顾,脚下用力,于急速之中更往前赶了一步,险险脱开剑尖笼罩范围,抢过一旁道人手中的剑,遥指赵志敬喉头。
杨过气息回转,终究迟了一步,这才看清竟是赵志敬对重伤之人下手,当即抬脚准备赶过去帮忙,忽听尹志平呻吟一声,他急忙转头,心想方才幸好没伤到李莫愁,想来她一个人兜得住,便赶回尹志平身边。
王处一到底顾惜赵志敬的性命,知若李莫愁出手,赵志敬必无命在,是以抢先出手。李莫愁果然意不在伤人,与他换过一招,眼睛就落回小龙女身上。
在场道士惊惧,李莫愁自己担心,唯有小龙女露出笑容,道:“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应我。咱们别管他们了,好么?师姐。我想……想和你回家去。”
李莫愁吸了吸鼻子,强笑道:“好,回家,帐咱们以后再算!”说着朝前走了一步。道士们不敢拦她,皆朝后退,又不敢撤了剑阵,只得跟着她动。
小龙女越过她肩头,看到一层叠一层的道士,笑问:“师姐,咱们的的……出得去么?若出不去,你杀了我自己走吧。”
“傻小孩儿,三年前我就闯过重阳宫,哪有出不去的?”
小龙女长长呼了口气,道:“那就好,别再丢下我了,我想和师姐在一处。能……能捱一日是一日,越久越好,越久越好……”
第145章
“过儿,她们走了吗?”
杨过赶紧跪了下来,道:“走了,走了。师父你莫再说话了。”
“不,你扶我……扶我起来。”
全真五子中三人追下山去,丘处机却走过来,道:“杨过,你将你师父放下,让我看一看。”
杨过只是盯着他,却不肯放手。尹志平忽地推他一把,失了支撑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师、师父,弟子污人清白,犯了戒律,罪孽……深重,有辱师门,实在……实在没有资格继任掌教……”
“志平,别说了……”丘处机便伸手过来。尹志平摆摆手,续道:“我教不好过儿,有负师父和杨师弟……你别怪他,放他下山吧……”
“师父,我不走!要走也非带你走不可。”
尹志平摇摇头,兀自磕头跪拜,道:“师父,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说罢蓦地向旁一扑,扑向旁边众道士手中捏紧的剑。那几个小道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一味后退,见见剑尖被尹志平身躯吞没,又见他腰间忽然出现一条灰布,卷得他整个人向后去。
那小道士这才吓得扔了剑,丘处机慢上一步,也追着他们去了。
李莫愁一手抱着小龙女往来路走去,周围道士阵型不停变动,然而为首三个“处”字辈道人不下令,谁人也不敢当先过手,玉虚洞下来便是后殿,这一路众人静默,气氛紧张至极,偏生小龙女扒在李莫愁耳边,絮絮叨叨讲着来时的事。
“师姐,我在这想杀那姓赵的,却给黑矮子,波斯胡,大僵尸三人围住,各舞兵刃,如铁桶一步步逼近,仍是叫我闯出来了。”
李莫愁应道:“龙儿是怎生闯出来的?”她眼中杀气毕露,口中却是温柔呢喃,观者无不毛骨悚然,又极是好奇她怀中少女到底有怎么样的魔力,使这女魔头化作绕指柔。
“我使天罗地网势,用十二柄剑,他们照不清楚,自己乱成一团。”
李莫愁失笑道:“十二柄剑要怎生使?你是怎么想到这样做的?”
小龙女却认真解释起来:“只要令每一把剑都在空中便是。我每一剑都会被弹回来,是以想:招式必有破绽,只要我出招够快够密,可要再快再密,却没有那个力气。我何不利用他们自己武器上的反弹之力呢?”
李莫愁夸奖道:“也就只有你这满脑子古怪点子的小孩儿能想到,若是换做旁人,只怕吓也吓死了。”
“师姐也会吓死吗?”
李莫愁转转眼珠,道:“不知道,或许不会罢?我曾跟你讲过,击敌阵于未成时,是以多半不会让自己落入被三大高手围攻的境地。”
两人说的都是武学至理,近旁的道士们听得一阵毛骨悚然:若不是这两人浑不将外面围的一大群人放在眼里,怎能旁若无人地讲这些毫不相干的话?
这殿门狭窄,后面道士挤过来,里面的又想躲她,又被外面二人拦住去路。
李莫愁倒也不急着杀人,这会颇感无聊地抬起头,正见墙上王重阳的挂画。粗粗一看,画中人手持长剑英姿飒爽,飘逸绝伦,颇得神韵,又觉眼熟。便跟小龙女道:“龙儿你瞧那画,总觉得在哪见过。”她说罢侧身,好叫小龙女一偏头就能看见。
小龙女看来一眼,道,“咱们墓中,是这张画的背面。”
李莫愁再看去,见肖像旁题着:“活死人”三字。笑道:“这也出自祖师婆婆手笔。”说着闭口不言,心中暗自揣测,当年祖师婆婆与重阳真人画下这画的场景,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小龙女抬眼道:“师姐,回了古墓,我也给你画,好不好?”见李莫愁笑而点头,又道:“可惜,咱们不一定出得去……出不去,也不打紧,只要我死时师姐在身边,就成了。”说着闭上了眼睛。
李莫愁忽的收紧手臂,抱牢了小龙女,跃起时还剑入鞘,手一伸拉住了梁上垂下的经幡。她此举不过是为了看远处形势,好找出一条逃走的路来,却见远处有一片灰蒙蒙的气,前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上窜下跳,他跑到何处,灰雾就跟到何处。
那灰雾也甚是奇怪,所到之处,人皆避走,有来不及走者,一被灰雾包围,则倒地大呼。李莫愁瞧了个囫囵,对小龙女道:“龙儿,你抱紧我。”小龙女闻言双手从她肋下穿过,反过来扣在她肩头,倒像是把她扣在怀里。她脸上微微一热,双足蹬在柱上,飘然跃过人群。
在半空之中,李莫愁反手拔剑,怒目瞪视,脚下道人无人敢挡其锋芒,又不自觉地在她身边留出一片空地来。老顽童见了二人,又惊又喜,挥手高叫道:“小姑娘——!小道姑——!”
老顽童须臾之间已走到近前,手中瓷瓶一抛,抛向两人。李莫愁侧过身,令那瓶子正好落在两人之间。
原是周伯通当日偷得小龙女随身携带之蜂蜜,也不去襄阳了,一路边玩边走,沿途便于蜜蜂玩耍。渐渐也摸到些指挥蜜蜂的门道来。这日入重阳宫地界,不料小龙女昔日所养的玉蜂闻香而来,周伯通见它们长得有趣,意欲耍玩一番,可他指挥蜜蜂呼喝之法与小龙女全不相同,哪里指挥得动?非但指挥不动,而且不肯和他干休,老顽童见势不妙,一路飞奔逃回重阳宫,正好赶上宫中闹得天翻地覆,又给这层热闹上加了一把火。
“乖乖不得了,我服侍不了这批蜜蜂老太爷,好姑娘快来救命!”老顽童满以为把蜂蜜交出去,蜂群就能饶过了他。谁知蜂群只是在后殿前盘旋了两圈,大部分仍是追着老顽童去了,甬道前堵着的道士顾不得阵型,当然是先跑再说,竟然就这么让蜂群冲得七零八落。
众人目送他风风火火地远去,又从一阵钟声中回神。
重阳宫与别处不同,因祖师王重阳本身义军中出身,重阳宫也有数种防御台。台下墨钟,建于各险道要冲之上。平时有人把守。因观中大乱,以至失却作用而为蒙古兵所乘。现在蒙古人遁走,又响了起来。
这钟声李莫愁自然是听过的,三年前初次闯重阳宫时,当先惊动的便是这如今发生的去藏经阁山道上的钟楼。只是这声音甚怪,初甚洪亮,然而数响之后戛然而止。倒像是被人打了下来。可铜钟重逾千斤,又会被何人打下来呢?
不论如何,方才有人下令攻击,现在又敲响铜钟示警,自是非得抓紧时间下山不可,否则在千人之中带着个重伤的小龙女,可是插翅难飞。
李莫愁本是从藏经阁附近的小路上得上来,要想回去,自也是走那小路回去。后殿旁有一道窄门通向藏经阁,方才周伯通正是从此处冲出去,守在那的道士们从玉蜂刺下侥幸生还,零零落落地重新守住关卡,李莫愁正要硬冲过去。却听得小龙女在她怀中说道:“师姐,皓……皓腕玉镯……”
小龙女杀进重阳宫时正凭借着李莫愁岂不知她是何意?冷笑道:“你都死到临头,仍不伤别人性命,当心今日也待在此!”
小龙女道:“师姐伤人,道人救……救人,追兵……追兵又少了些。”
李莫愁稍稍静下心,知她说得不错,便未下杀手、一边转身护着师妹,一边挥剑拨开来剑,未等他们结成“北斗七星阵”,就已伤人远去。
行至半路,忽听得前方骚动,原来是老顽童刚才夺路而逃,逃到此处,此处不知聚集了多少道士,遇见怒气腾腾的玉蜂,自然乱成一锅粥。群道或用袖子护住头脸,或举剑乱挥,俄而有人持火把冲出,驱赶蜂群,蜂群不得向前,捉不住老顽童,只得退了回来。
李莫愁笑道:“你的蜂儿来救你的命来了。你指挥它们,咱们冲出去,好不好?”
小龙女抬起头来,甜甜一笑,由李莫愁搂在腰间,打开了瓶盖,以小指挑了蜂蜜朝蜂群弹去。玉蜂听得主人呼喝,瞬时不再乱飞,在两人身侧聚集,护着两人一路走到钟楼处。
第146章
群道对蜂群似乎颇为忌惮,手中举着火把,见蜜蜂不来,便也不往前走。
那几个老道围在倒下的钟附近,倒好像遇到什么别的棘手之事,却并不朝她们这边看一眼。
小龙女也觉奇怪,问道:“那些老道士……怎的又不追了?”
听上面隐隐传来说话声,李莫愁稍稍听了两句,道:“老顽童是他们的师叔王重阳的师弟,别要这帮牛鼻子说服来对付你我二人。我可打不过他……”
却不知老顽童唯恐不能求着小龙女把蜜蜂大爷请走,哪肯再上前来?他方才落荒而逃之时,却机缘巧合见着了同吃过玉蜂大亏的赵志敬。赵志敬将他诱骗进金轮法王的陷阱,害他中了五彩雪蛛的剧毒,若非遇到小龙女,只怕现在已葬身荒郊野岭。此时见了仇人,不禁怒意大盛,边追边骂:“牛鼻子!姓赵的牛鼻子!你站住!”
这满山都是道士,他却毫不避讳,牛鼻子长牛鼻子短的大骂。
丘处机等人在此处与杨过不期而遇,为阻他们追击,杨过竟将此次吊钟打下来。众道人一时被阻,又受蜂群攻击,不得不暂时后退。正巧听见赵志敬仓皇逃至此处,老顽童追在后面破口大骂“牛鼻子”,不禁好笑。王处一是赵志敬的师父,心想多半是徒弟坏了师叔的游戏才遭他恨,此时仍想护他,当即挡在赵志敬身前,跪下道:“师叔,志敬怎么得罪你老人啦?”
周伯通出手在王处一肩头一推,竟推他不动。忽地一拳朝他面门打去,王处一不得不偏头回顾绕过他一击。老顽童趁他低头,一把按在他肩上,凌空跃出,伸手就抓住了赵志敬的领子,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
赵志敬被拿住背后大椎穴,不敢妄动,心想如此是天亡我也。正心乱如麻,忽地天黑,却是被老顽童一脚撩起大钟扣在了他身上。
周伯通拍了拍手,回过头来指着王处一骂道:“这姓赵的是你徒儿?你这小牛鼻子收徒不严,收来的这小小牛鼻子引我去山洞盗王旗,里面却藏着毒蜘蛛。我老人家的命都差点丢下了,多亏了那小姑娘……咦?小姑娘呢?小道姑呢?蜜蜂呢?”
他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王处一不知作何回答,此时前面一跑来两个形容狼狈的年轻道人,报李莫愁与小龙女也去了藏经阁。
藏经阁中颇多道藏,更有许多王重阳亲笔所写典籍,平日里严禁火烛,此时却也不能带火把入内。众人见蜂群笼罩藏经阁,一时裹足不前,纵然丘处机见多识广,一时也没了主意。
李莫愁抱着小龙女一路走到藏经阁中,越走越人少。小龙女埋在她颈间喘息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师姐我们为何来此处?”
李莫愁伸手摸摸她的头,温声道:“你这家小孩儿多半过不得几天,便要回古墓,我得找个东西装你。”
小龙女失笑道:“师姐莫不是要找箱子装我么?”
李莫愁认真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譬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一般,忍不住鼻头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于是偏过头,巡视四周,又抱着小龙女藏经阁二层。
只听一道男声若断若续地问:“李道友,你是来杀我的么?”
这声音正是尹志平的,李莫愁一步一步踏上阶梯,咬牙一字字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过挡在他身前,低声道:“我不会让你伤他。”他知道此事全赖尹志平,自己心中也犹如死灰,只余一具行尸走肉连着一丝执念。便是万万不能让尹志平就此殒命。
尹志平道:“过儿,全是我的错,你怎可再三维护我,你还记得我教你……教你的事么?你若不杀我,就让别人来杀……杀吧……”
杨过陡然间吸了一下鼻子,只是道:“我万不能让你死。”
李莫愁冷哼一声,正要放了小龙女而痛下杀手,不想腰间一紧,一口真气登时泄了。小龙女紧搂在她腰间,闷声道:“师姐,你肯陪我过剩下的日子,我已很满足了。我不要你忘了对我发过的誓,也不愿你为我杀人,师姐,咱们回家吧,我好困。”
李莫愁轻声道:“你千万不可睡了。”
小龙女定定瞧着她:“师姐陪我说话,可好?”
李莫愁微笑着摸摸她的脸道:“你倒好,对师姐得寸进尺。”
小龙女脸上忽现忧色,道:“师姐这么说,是不是这法子就不灵了?”
李莫愁深深叹息,温声道:“什么都依你,回家好好养伤,你若是敢死,我也敢叫这重阳宫里所有道士都是一般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不会放过这姓尹的和姓杨的。”
杨过数度在李莫愁手中死里逃生,对她的恐惧早在幼年时就已种下,纵然如今已神功初成,能与李莫愁相斗五十招开外不至落败。此时听她说话狠绝,与她轻声细语的腔调截然相反,仍不禁脊背发凉。
小龙女仍是笑着投入她怀中,似将全身的重量都挂在她身上。
李莫愁严严实实将小龙女挡住,道:“姓尹的,你想一死了之,我偏不让你如愿,我留你一条狗命,受尽世间折磨,到死不得翻身!”
她说完不等两人反应,便隐至书架之后,过不多时,微有楼梯轧轧声传来,越来越远,渐不可闻。
杨过怔怔发呆,不由得想起当日与小龙女的约定。当时谁也不曾料到中间竟然牵扯到他敬重的师父。如今小龙女终得她日思夜想的师姐垂怜,那浓情蜜意的模样着实令人嫉妒,可自己这边却是愁云惨淡,一团乱麻。
尹志平叹道:“过儿,你又何苦留我性命呢?”
杨过道:“他们要来了,咱们走吧。”
“过儿,你自己走吧……我要留下待众位师长发落。”
杨过几番欲言又止,涨得俊脸通红,突然大叫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要独自丢下我一人,我快死的时候,心里想着‘非得见师父一面不可’,才吊着一口气没死,拼了性命也要回到终南山来,你却、你却说什么也要丢下我……你做不成掌教,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你不懂,你一个小孩儿,你怎么会懂呢?”
外面人声渐大,脚步声呼喝声一片嘈杂,杨过瞧瞧窗外,忽然发狠并上前两步,抱起尹志平道:“我今日偏要带你下山,叫你寻不成发落也寻不成死,叫你想丢下我也不成!”
“过儿……”
杨过以下巴撞他哑穴,他内力本强,不必认准穴道,已使尹志平说不出话来。他仍是咬牙切齿,恨道:“你才不懂!”说罢拾起绝壁窗洞上的一段绳索,绑在腰间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