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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回到卧室,安神的香已经燃完,香灰安静地躺在香炉里。而躺在床上的白桉却不见了。白夜心下一惊,眼底闪过一阵慌乱。抬脚离开,便去了书房。
单薄的身影只披了一个白色的袍子。云海涯的药效果一向好,普通调教的伤口一个下午便会愈合。即使这样,他背后的鞭痕仍然洇着暗红的血迹。
那个熟悉的身影跪坐在书桌的正前方,头低低地垂着。那不是奴隶标准的跪姿,他像是累极了,把手搭在膝盖上,眼眸微微地闭着。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白桉缓缓的直起了身子。他长时间保持着跪立的姿势,倏然扭转身子,使僵硬的脊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流浪许久的小兽,突然嗅到熟悉的味道,便顾不上渗着血液的伤口和骨骼折断的四肢,踉踉跄跄地向着它的主人奔去。
对于小兽来说,没有任何一个选择比有家可归更诱人,肉体的伤痛在这样的选择面前显然无足轻重。
对于白桉来说,没有任何声音比白夜的逼近的脚步声更令他感到心安,那是神明的梵音,接受他的沉沦,宽恕他的罪孽。
他猛地扭过头向那脚步声望去,可跪久了的身体僵硬不听使唤,大脑嗡鸣,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白桉眼前一黑,身体轻飘飘的向后倒去,却跌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
白夜看到那个跪在书房的身影时便在心里暗骂不省心,加快了脚步,三步并做二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影,手下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背后的伤口。
“先生……奴隶……”
白桉酝酿了一下午的话,在此刻却不知如何说出口。他像小猫一样蜷缩在白夜的怀里,神色迷惘。感受着熟悉的温暖,和沉水香的气息,他有些恍惚。顿了顿,改口道,“奴隶知错,请先生责罚。”
看着怀里轻飘飘的,一阵风都能吹散了去的白桉此时说着请罚的话。白夜下午的疲惫和惦念此刻一并化作怒火。
他狭长的凤眼眯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了巴掌。正欲发作,却看到了脸色苍白,眼眶红肿,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的白桉,轻轻地闭着他的眸子甚至迎合着他把脸转向了他巴掌要落下的位置。
“你他妈……”白夜心底忍不住怒骂,“……你这是……要我的命吗?”那巴掌终究还是没能落下去。
想象中的痛迟迟没有到来,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白桉被白夜横抱着,放到了书桌上。睁开眼时,直直的对上了白夜酝酿着复杂心绪的眼神。
他从未以这种角度平视过白夜。立即慌张地低下了头。看着白夜撑在自己腿边的手,感受着白夜几乎扑到他脸上的鼻息,那是湿热中掺着情欲的气息。他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他感受到白夜的喘息逐渐粗重,漆黑的眸子里蕴含着他不明白的灼热,如烈火般似要将他煮得滚烫。这样的状态下,白桉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木讷的、低低的叫了句:“先生……”
白夜的气场持续地释放着,他有点语无伦次,只得再次道歉,“奴隶下午耽误的调教,之后会补回来的……对不起,请您……”
话音未落,白夜突然勾起了他的下颚,强迫那双四处躲闪的眸子直视自己。沉声问道:“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白桉实在是不习惯如此近距离的对视,他的心疯狂地跳动,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叫嚣着,仿佛要破开那个壳子。那东西汹涌地翻滚着,却始终无法冲出。
他快速地眨着眼睛,强压下心口的不适,胡乱地说了一句:“谢谢先生帮奴隶处理伤口。”
白夜挑了挑眉,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却也让他稍稍愉悦,终于松开了对白桉的桎梏,转身坐在了另一侧的椅子上。
趁着他转身的工夫,白夜瑟缩着,轻轻滑下了书桌,借势跪在了白夜脚边。白夜并未拦他,余光从上检查了一下他背后的伤口。在发现没有裂开后,便也由他跪着了。
听见奴隶凝滞了很久的呼吸声,终于在跪好后才渐渐平息,均匀了起来。看着白桉蒙着雾的眸子淡淡的没有任何波动。他心底叹气,无奈的轻笑一声,心道,“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懂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啊,我的桉儿。”
回归了奴隶状态,神志清醒过来的白桉,碾着自己的衣角,目光盯着白夜的鞋,喉结上下滑动。他几次欲言又止,好像要说些什么。
白夜从未见过这样吞吞吐吐试探的白桉,他把手肘放在另一侧的茶桌上,撑着自己的下巴,颇为好奇地看着这个正在组织语言的小兽,抿了抿嘴唇,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再次开口。
————
在安神的香薰和止痛药催眠的副作用下,白桉再也没有梦到那片废墟、玫瑰和少年。但是那温柔又悲伤的话语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复,陌生又熟悉,持续地荡出涟漪。
“……你所逃避的因也许是注定的果”
“……这就是你祈求的果吗……”
“你未曾信任过我……”
他在黑暗中一
', ' ')('遍一遍地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仔细地辨认,在记忆中寻找着,直到看见一个白色的光斑。
他走近了过去,发现那是一个裂缝,有光从裂缝中射入,有些耀眼,他眯了眯眼睛,站在光下,听到裂缝里零星地传来一些话语的碎片。
“……白桉是你今后唯一的名字”
“交给我你设法保全的核心……”
“……我宽恕你的罪孽。”
裂缝中的声音和那温柔又悲伤的话语重合,他豁然睁开了双眼。
他辨别出了那个声音,沙哑地叫着:“先生……”,泪水已经干涸,他哭不出,只是一遍遍喃喃着先生。
心头的缺失感太过强烈,梦境里重合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样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两年间他几乎每天都在经历着,他知道那是声音会消失,他马上就要忘记了。
“不要……不要忘!”
他狠狠地掐着自己,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每重复一次,他的心头便流下一股血液。
像是什么东西为了归位,割掉了他心头的烂肉;又像是什么东西要冲破封印,撞得他心头血肉模糊。
可他却自虐般的不断的重复着那句话。
他要告诉白夜,他一定不能忘,他又一次无助地开始祈祷,“求您,我真的不能再忘记了,我不能让先生再等下去了……”
他跌跌撞撞地到了书房,却并没有看到白夜的身影。
心头滴下来的血液几乎将他淹没,漫过他的胸膛。他如往常一样平静地跪在书桌前,他依然不停地在心底重复着那句话。
重复一遍,那烂肉流出的血液便增多一分;重复一遍,那封印渗出的血液便升高一寸。一分一寸,像是要将他溺毙在血池里。
但他没有停,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忘,即使他的祷告无人聆听,他也要讲给他的神明听,他要完成那个交易。
不知是那粘腻的甜腥先将他溺毙,还是神明先降临,他无助地等待着,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被切割的烂肉好似逐渐愈合,叫嚣着的封印也慢慢归于平静,血池淹没了他的双眼。心头的缺失感随着血池的上升已经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被溺亡感。
他开始挣扎,他无法睁开双眼。但此时,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那一刻,他本能地向上方伸出了手。因为他知道,他的神明,终于降临了。
可梦境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他也已经忘记自己为何深陷此处。
但他似乎是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使命。他还记得那句想对白夜说的话。尽管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明白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甚至在多年的调教下,他觉得这话实在是逾矩。
他身体的本能让他咽下这句话,永远不要说出口,但早已破碎的灵魂突然有了微不可察的感应,源源不断向他传递着一个信号,“要么现在,要么永远都不……”
————
他倏然抬头,违背着身体的本能,怔怔地仰视上方的白夜,他看着白夜深不见底的眸子,缓慢地,一字一句对白夜说:
“先生,奴隶想见您。”
白桉的回答如同经年沉寂的古钟被撞响一般,震得白夜的心下一惊,他倏然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缩,眼神中涌动着比白桉还浓烈的慌乱和不安。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捏住了白桉的下巴,手上力道很重,不由自得地调高了语调。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桉的眼睛一字一顿的确认道。
“先生,奴隶想见您……”他有些哽咽,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继续补充道,“奴隶……想问您,为什么奴隶可以随您的姓?为什么奴隶作为调教师的头衔是白月?您和奴隶签下的交易内容是什么……奴隶,想不懂霍斯少主的话。”
他从未用这样的口吻和白夜说过话。他甚至几乎从来没有在白夜面前使用过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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