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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桉合着眼,泪痕在眼角干涸,他没有去擦。
孤儿院、烂尾楼……和陆阳在一起生活的记忆片段一帧一帧在他脑海中闪过。
白桉记起陆阳拉起他的手时掌心传来的温度,记起陆阳夹给他的菜有几分咸,记起陆阳搂着他的肩对他说……
“我曾经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家庭,只不过后来被……被坏人夺走了。总有一天我会将它从那个人手里重新夺回来。你要一直陪着我,我答应你,这里面也会有你的一份。”
白桉知道陆阳不曾宣之于口的目标,知道陆阳的痛和恨,也知道陆阳对他的……喜欢。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喜欢呢?
大约是陆阳除了白桉以外,再也没有一个其他可以爱的人了。
可白桉是陆阳的什么人呢?
陆阳从来也没认出来过白桉,看不清他的身份,也看不清他那颗干净纯粹的心。
陆阳喜欢白桉清冷的眸子,是因为白桉的眸子可以熄灭他怨怼的死火;他喜欢白桉澄澈的灵魂,是因为白桉的灵魂可以稀释他丧家的痛苦。
白桉是陆阳的别无可选,是陆阳的寄托希冀的容器。
陆阳从白桉的身边走过,就如同从一条寻常的河边走过。他踩到白桉的身上,就如同踩到一块石头上。他走啊走,不停地走着,他从未看懂过白桉,也从未想过将白桉看懂。
而白桉就在这样怀着无尽愧疚和自责,心甘情愿做了陆阳身边的河流、脚下的石头。他仰望着陆阳的光,任由那样的光将自己烧得滚烫,沸腾……最后化作蒸汽,消失在了六年前的长夏。
陆阳对他的喜欢就如同这舷窗外的光,一旦入夜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白桉的戏码甚至没有用什么技巧,他只是说了几句荤话,脱了几件衣服,就将陆阳那份肤浅的喜欢剥了下来。
“你怎么能这么贱?”
“你看看你的样子,你配吗?”
“你的本性是如此地令人作呕。”
陆阳的唾弃和嫌恶,言犹在耳。他留给白桉的,只有彻骨的寒。六年前是如此,六年后的今天依然如此。白桉抱着自己赤裸的身体不再去倾听,直到最后一缕阳光没入地平线之后,他才缓缓睁开了眼。
入夜了,再也没有灼眼的光去炙烤他的灵魂、蒸发他的本性。
此刻陪伴他的,是温柔的夜。不设底线地拥抱着他、承托着他的永远只有夜晚。
白桉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编织精细的小皮绳还在他的腕间,白玉的珠子映着温润的光泽,他抬起了左手,将这颗珠子对准了舷窗外的夜。
像个月亮一样——悬在他腕间,融进了夜色微微闪着。
这是白桉妄图同化却不忍亵渎的辉光,这是神明赐予他的情有独钟。
白桉哭了,他的肩膀抖着颤着,整个机舱都充斥着他的抽泣和哀鸣。
玫瑰背弃爱情,会在孤独的时空中凋零;月亮抛弃夜晚,会在灼热的日光中消散。
白桉背叛了神明——他再也撑不起腕间的这轮明月。腕间的重量太沉了,沉到他抬不起腕子,只得将左手抵在了心脏的位置,就这样抱着它、环着它、守着它。
行将消失,恍若来临。
这是白桉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去期盼来生。他自嘲地笑了,自言自语地说着些什么,声音苦涩又哀伤。
“下辈子么……”
“如果下辈子我还可以和你做交易……”
“在那之前……我想干干净净地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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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真的没有人能用陆家秘法连续杀死四十二个人吗?”
陆阳靠在机舱壁上疲惫地问道。作为陆家的家主,陆阳在人前很少表现出这般失态的模样。
被唤作二伯的中年男人名为陆怀仁。从辈分上算,他确实担得起陆阳的一声二伯,但他曾经隶属于陆家的暗支,是陆家的影卫。
原本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却在六年前陆阳的生死存亡之际,在陆骄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冒死护下了陆阳,将他送离了陆家。
陆骄生性多疑,掌权后也不曾懈怠,直到将陆家完全整合归顺之后,才放松警惕。陆怀仁便趁此机会,暗中联络陆阳和支持陆家亲支的残余势力,一路扶持陆阳走到如今这般地位,几乎和陆骄不分伯仲。
“少主,这个问题您问过很多次了。”陆怀仁站在陆阳身侧,微微躬身,恭敬地回复道,“陆家暗支上上下下,绝无可能有人能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四十二次秘法,即便是陆骄也不可以。”
“可是……”陆阳顿了顿,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的本能催促着他应该立刻去找白桉得到一个答案,可他不敢。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恐惧将他笼罩了起来,这样丝丝缕缕的恐惧拧在了一起,打成了细线,而这线的尽头——似乎指向了他自己。
“是不是桉和您说了什么?”陆怀仁察觉到陆阳的状态似有不对,有
', ' ')('些警惕道,“当年的事情证据确凿,少主不必听信一个叛徒说的话……”
“二伯,我想自己待一会。”陆阳打断了陆怀仁的话,挥手示意他下去。
陆怀仁无奈,将刚泡好的茶放到了陆阳的手边,行了个礼后,便躬身离去。
等陆怀仁将门关好后,陆阳才将胸前的面具胸针拿了下来,拨弄了两下直到它发出咔哒一声。
面具从中间打开,里面竟是一张陆阳幼时的照片,还有另外一个孩子站在他身旁,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上一两岁的样子,眉眼间还和他有些相似。
陆阳摩挲着照片上的人,回想着白桉说的话,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我父母的死,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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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怀仁来到机舱走廊的尽头。
他站在机尾的舱门前。掏出了一枚看似普通的怀表,掀开盖子,按动了表盘上方的凸起,放到唇边,压低声音。
“如您所料,白止卿的助理和欲河中的奴隶0259为同一人,正是六年前失踪的桉。陆阳现在已经接到了人。陆怀仁请求指示,是否需要在他说出真相之前灭口?”
滋滋……怀表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过了几秒才传来一个简短的命令。
“否,待命即可。”
“陆怀仁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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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英国,科尔切斯特私人诊所。
一个散发着森然气场的男人挂断通讯器。
“啧啧,桉?0259?白止卿的助理?”
男人眉峰一挑,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玩味地笑了出声。他双手交叠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后便离开座位来到了一个看似普通的镜子前。
他在一个隐秘的位置轻点了几下,调出了一个生物识别的感应区。
滴——滴——认证通过。
随着机械女声的提示音落下,镜子缓缓打开,露出了隐藏在后面的电梯。
男人走了进去,电梯便开始向下运动,速度极快。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最终停留在一个没有标注层数的楼层。
这是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和地面上的诊所不同,这里没有忙碌的医生和护士,浓郁的消毒水的气息充斥了各个角落,只有一些精密机器运行时发出的白噪声。
男人皮鞋嗒嗒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他畅通无阻地穿过几个门禁,来到最深处的房间前,推门而入。
“他的身体状况如何?”男人扫了一眼房间内的医生,目光落在实验舱里。
隔着玻璃,依稀可以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皮肤有些苍白的少年,他身上插着很多仪器的管子,不断有液体导入导出。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带着氧气面罩,氤氲着雾气,看不清面容。只是那银白色的发丝似乎是很久没有修剪过了,有几缕垂在了地上,实在引人侧目。
医生拉下了口罩,将手中记录的数据递给男人,“基本稳定住了,左手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但还是不建议脱离无菌仓,他的血液检测报告……”
男人没有去接医生递过来的东西,直接道,“我不想听这些。你只需要告诉我,离开了这里,他还能活多久?”
“大概……外界环境复杂,我很难给您一个精准的时间……”医生有些慌,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始支支吾吾。
“你也不知道啊,你怎么能不知道呢?”男人嗤笑一声打断了医生的话,从医生身后的托盘里拿过来了一把手术刀,在手间把玩着。他目光落在刀刃上,不知对着谁说,“你不知道的话,那我能问谁呢?”
“少主,离开这里,我真的没有办法保证他的状况。”医生有些急切道。
啪——
好似不满这柄刀一样,男人随手掰断了刀片,贴着医生的脸颊探去了他的身后,摸索到一个装着刀片的盒子,换上了新的。
重组的手术刀在无影灯的照射下闪着凛冽的寒光,男人自顾自地问着,“就连一个星期也保证不了吗?”
医生面露难色,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如果注射抗生素和……”
男人手腕翻转,顷刻间就将刀片抵在了医生的喉管上。危险的动作让医生将说到一半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不顾医生的惧意,男人冷笑一声说,“既然你有办法,那你还在这里跟我矫情什么?”
金属的寒凉源源不断地侵入医生的命脉,但医生还是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慌,字斟句酌地说,“通过药物的强刺激来激活他的免疫系统,可以保证他存活一周,可一周后他的器官会连基本的生理代谢都无法负荷,他会衰竭致死啊少主!”
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男人收了刀,随意地将刀柄插进了医生领口的衣袋里,转身离开了实验室。只有余音和笑声还在实验室的走廊里回荡,透着阴寒的凉意。
“你不知道吗?”
“他生下来
', ' ')(',就是为了陆家去死的啊。”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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