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过半,天枢匆忙前来禀报,有人找百里夙,西凉城中出现了一些异常情况。
“我去瞧瞧,你们继续。”百里夙起身出去,叶缨也放下筷子跟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叶缨回来,叫走了风不易。
“出什么事了?谁病了?”苏棠嘀咕了一句,想着应该没大事,继续跟秦徵和宋茳喝酒。
“叶姐姐,怎么了?”风不易到湖边,微微皱眉问叶缨。
叶缨摇头:“西凉城官府今日陆续接到报案,很多百姓出现了中毒的症状,浑身无力,发热咳嗽,尚且不清楚是怎么引起的,你跟我去看看吧。”
风不易神色一凝:“稍等,我去拿药箱。”
风不易跑回去拿上药箱,匆匆忙忙跟着叶缨出门去了。
见到百里夙的时候,就在距离宁王府不远处的一个民宅里,一家五口,从老人到孩子,都瘫倒在地上咳嗽不止。
“下官参见皇后娘娘!”负责的官员见叶缨来了,立刻行礼。
“情况如何?”叶缨问。
“得病的百姓越来越多,正在快速蔓延,下官怀疑可能是……瘟疫……”最后两个字,声音明显轻了些,因为这是禁忌,说出口就让人心生恐惧。
叶缨神色严肃:“不要轻易下结论制造恐慌!带人去把得病的人,跟没得病的人都隔离开!捂住口鼻,不要有身体接触!”
“我让欧阳铖调兵过来。”百里夙话落,带着那个官员匆匆走了。
风不易用帕子捂住口鼻,上前去给病人把脉,很快皱了眉。
叶缨把门窗都打开,捂住口鼻上前来,给另外一个病人把脉。
风不易微微摇头,示意叶缨出去说。
两人到院中,天已经全黑了,身后传来那一家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我看像是肺痨。”叶缨蹙眉说。
风不易摇头:“我见过肺痨,也见过瘟疫,都很像,但爆发得这么突然,而且不止一处,我怀疑,是人为的投毒。”
叶缨神色一变:“投毒?你确定?”
风不易看着这家厨房门口的水缸,皱眉走过去,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了少许药粉在里面,很快,就见水的颜色变了,其中似乎还有活物,是游丝状的虫子……
叶缨心中一沉,风不易冷声说:“我知道了!是楚明泽!一定是他!虞澍交代他所会的蛊术,十分有限,此外还说了些他只听说过,并不了解的蛊毒,有一种,在水中繁衍能力极强,一旦进入人体,症状会跟肺痨一样,而且能传染,十分可怖。虞澍的蛊术,都是虞天教他的,虞天会的,现在怕是都教给了楚明泽!”
“你有办法医治吗?”叶缨问。
风不易摇头:“这是肺痨,也是瘟疫,但是蛊毒引起的,如果解不了蛊毒,怕是无用,而且中毒的人会越来越多。”
“他到底想做什么?”叶缨眸中满是怒意。
“先把中毒的人跟未中毒的隔离开,我回去找虞澍,看他是不是还知道什么!”风不易话落,背着药箱跑走了。
宁王府的水井中并没有被投毒,在意料之中,楚明泽和他的人进不了宁王府。但皇宫里,也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整个西凉城,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崩溃了。
本来应该是一家团圆庆贺的节日,满城阴云密布,百姓的恐慌比咳嗽声蔓延得更快。
得亏百里夙让欧阳铖立刻调兵进城,先守住城门,不允许进出,而后每家每户去把中毒的和未中毒的百姓隔离开,让中毒的人都捂住口鼻,让尚未中毒的人不要再饮水。
但这毒怎么解,现在还没有头绪,再这样下去,后果很严重。
虞澍还活着,就在宁王府的地牢里。
风不易跑进来问,虞澍得知发生什么事,他都惊愕了。
“这……我只听阿姐提过,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虞澍摇头。
风不易冷声说:“你若是敢隐瞒,很快就会见阎王!”
虞澍轻哼了一声:“我的好徒儿,我都这样了,何必还跟你们玩儿心眼?对我有什么好处?再说了,照这样下去,西凉城,不出三日,没活人了,我还想活着呢!”
风不易面色铁青,又很快离开,找了个病人,取了被下毒的水,只能想办法解,但蛊毒不同于寻常的毒物,医术再高,想要解一种根本不懂的蛊毒,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秦徵带着人守好家中,让女人孩子都去睡觉,不要出来。
完颜幽抱着小傲月坐在床上,小傲月已经睡着了,但完颜幽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风不易虽然没有说太多,但完颜幽直觉,是楚明泽来了!
八月十五的月亮很圆,很亮,但西凉城中,没人有闲暇抬头赏月。
叶缨带着一队兵马去了西漠城,那边一切安好,出事的只有西凉城。
一夜过去,整个西凉城,重兵把守,家家闭户,外面不见一个百姓,只能听到咳嗽的声音,让人揪心。
欧阳铖一开始没事,后来也倒下了,换了他的儿子欧阳征代替。
天光大亮,城门紧闭。
一匹马朝着城门口冲了过来,被几个士兵联手拉住了,就见马背上绑了一封信,上面写着“百里夙,叶缨亲启”。
很快,信送到了百里夙和叶缨手中。
是楚明泽写的。
一句废话没有,只一个意思,交出完颜幽和小傲月,否则,他会让西凉城变成一座死城。
“皇上,有年长体弱者,已经快不行了!”欧阳征前来禀报,神色焦急。
百里夙皱眉:“我让风不易去看看,能不能救。”
百里夙去找风不易,叶缨站在湖边,面色沉沉地看着那封信。
“是楚明泽吗?”完颜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缨把信合上,转身点头:“是他。小月儿呢?你怎么没有陪着她?”
“她在温伯母那里。”完颜幽看到了叶缨手中的信,伸手,“能给我看看吗?”
叶缨蹙眉,还是把信递给了完颜幽。
完颜幽看了两眼,手颤抖了一下,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他怎么能这样?”
“我不知道他为何执意要你们母女,但你别担心,我们正在想办法解毒。”叶缨说。
“但我刚刚听说,已经有人因为这个毒,要没命了……昨夜风公子说,他没有办法……”完颜幽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因为我和月儿的命是他救的,他说过,我的命是他的,月儿是他的女儿……”
叶缨也不知道当下的局面该如何破解,就见完颜幽面容苦涩地抬头看着她说:“我不怕死,只是不希望月儿落入那个人手里……但是,我不能这么自私,舍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来给自己求安宁。原本……原本我和月儿就是你们救的,就算……就算月儿再落到楚明泽手中,他也不会伤害月儿的……就把我们……交出去吧!”
说出最后一句话,完颜幽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只觉得过去这段时间的美好生活,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如今,梦该醒了。
叶缨摇头:“小妹说过,小月儿姓叶,是她的女儿,我不能那样做。”
完颜幽膝盖一弯,在叶缨面前跪了下来:“楚明泽那个人,不达到目的,不会收手的。他这次出手如此恶毒,就是对我们势在必得。西夏国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他们是无辜的,不能不管。我……我们没关系的,反正本来,我和月儿就在楚明泽手里,他也没有要杀了我们……不过是……不过是回归原样罢了……你不用觉得抱歉,请转告叶翎,她的大恩大德,你们的恩情,我很感激。但我这个人,命里带着晦气,看如今,又差点害了你们……就让我去吧,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求你了!”
叶缨没有说话,大步离开了。找到风不易的时候,风不易刚用自己的方法给一个老人医治,结果,那个老人七窍流血,死在了他面前……
楚明泽的条件是,今夜子时,让完颜幽和小傲月在西漠河乘船往东行,他会在天亮之前把解药的方子送过来,否则,过了今夜,到明日,会死多少人,谁也不敢想。
宁王府里一片沉寂,谁也不愿让完颜幽和小傲月回到楚明泽身边,但如今,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完颜幽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包袱都收拾好了,还让小傲月跟大家告别。小傲月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学着完颜幽教她的话来说。
夜幕降临,完颜幽执意要亲自下厨,又给大家做了一顿饭。她已经整理好心情,唯一痛苦的,只是觉得对不起她的孩子。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苏棠摔了筷子走了,温敏眼睛红红的,抱着小傲月不撒手。
不过,分别的时刻,还是到了。
百里夙和叶缨亲自送完颜幽和小傲月出了城,到西漠河畔,上面停着一艘船,船夫戴着斗笠,看不到容貌,但定然不是楚明泽本人。
小傲月脑袋一点一点的,在叶缨怀中,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问叶缨:“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叶缨轻抚了一下小傲月的头发:“很快就回来了,睡吧。”
到河边,子时到了。
完颜幽把孩子接过去,对百里夙和叶缨笑了笑。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完颜幽笑容绝美,带着一丝决绝和释然:“没事的,你们回去吧,多谢这段时间的照顾,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话落,完颜幽转身,抱着小傲月,飞身上了那艘船,没有再回头。
小船眨眼的功夫消失在夜色之中,百里夙握住了叶缨微凉的手,叹了一声:“回吧。”
“我一定会把她们救回来的!”叶缨看着小船离开的方向,仿佛发誓一般说。第二次了,上一次在这里,为了救明氏,她把自己的儿子送了出去,如今往事重演,她恨不得把楚明泽碎尸万段!
夜半时分,又一匹马到了城门口,马上是新的信,很快送到了百里夙和叶缨手中。
楚明泽没有食言,信中就是蛊毒的解药方子。叶缨交给风不易,让他带着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连夜去配药。
另外一边,完颜幽醒转,就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不远处,怀中抱着小傲月。再看,这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正是昨日叶缨给他们看过的画像,楚明泽重生之后的样子!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百姓都是无辜的!”完颜幽看着楚明泽冷声问。
楚明泽没有理会完颜幽,看着小傲月睁开眼睛,他微微一笑,叫了一声:“月儿。”
小傲月瞪大眼睛看着楚明泽,脱口而出:“坏人!”
楚明泽不气不恼,笑意温和:“月儿,是爹啊,不过换了个样子而已,叫爹。”
小傲月摇头,挣扎着要找完颜幽:“娘!”
楚明泽笑意转淡,把小傲月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起身走过来,伸手扼住完颜幽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看着她冷冷地说:“我说过,她是我的女儿!你怎么教她的?”
完颜幽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并不想理会楚明泽的质问。
楚明泽扔了完颜幽,居高临下,神色淡漠地看着她:“我没想杀西凉城的百姓,不过是给南宫珩和叶翎一点颜色瞧瞧!可恨我重生一次,这么快就又被他们毁掉了一切!我要让他们知道,再敢得罪我,会是什么下场!你的命是我的,月儿是我的孩子,记住!之前你逃走的事,我可以不追究,还想活命,想清楚该怎么做!我当然不会伤害月儿,但她现在大了,可以没有娘!听清楚了吗?”
“是,主子。”完颜幽爬起来,在楚明泽前面跪下,垂着头恭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