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2 / 2)

宫中这一处的回批前脚才送得出去,没两日,同平章事石启贤入宫奏事之后,却是如鲠在喉一般,一脸的有话要说,却又半晌没有言语。

对着这一个跟了自己多年的臣子,周弘殷还是愿意给几分面子的,便问道:“是不是朝中有什么事?说罢!”

被周弘殷这般催促,石启贤这才拿定了主意,把袖子里头的奏章取了出来,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郭保吉自宣州有折送来中书……”

一面说,一面将那奏章递与边上的小黄门。

周弘殷失笑道:“这个郭保吉!做监司怎的能同打仗一般,这样着急!”

又道:“这回他又写了什么,值当石卿这般为难?”

他也没想太多,将那奏章自小黄门手上接了过来,本是打算掠一眼就过去,可看了个开头之后,却是不由自主“咦”了一声,把靠着后头椅子的背直了起来,眉眼也开始变得严肃,认认真真翻看起手中奏章来。

郭保吉不通文墨,虽然识字,却毫无文才可言,正因如此,围在其人身边的少有擅长文字之人,就算有,留不了多久就会受不了而自行请辞。

自己难辨好坏,门客里头又少有厉害的,这就造成郭保吉递上来的折子,往往以把事情讲清楚为上——只要能讲清楚了,就算成功了。

郭保吉的情况,周弘殷自然也知道,拿到这一份奏章之前,他并未多想,可这一回一翻一看之间,却是越看越觉得奇怪,脸上的神色开始还是严肃,后头就慢慢变成了难看。

石启贤立在一旁,虽不怎的敢出声,可光凭用余光瞄看天子的表情变化,他已经几乎可以推测到这一位究竟是看到了那郭保吉递上来的折子的什么段落。

——无他,周弘殷的表情,同他自己看这一份折子时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先是不以为意,继而变成了认真,再转为不敢置信,最后则是吞吃了苍蝇似的。

石启贤犹记得自己看完郭保吉这一本折子之后,下意识还翻到最后看了一下签章,又忍不住翻到前边再去将那附着的图绘同数字重新核算了一遍,另又看了几个写得极好的华彩段落——如若不是实在打自己脸打得太疼,他当真想拿去给孙子摘抄诵读几遍。

这一份折子,实在太诡异了。

如果此时去一趟中书,把宗卷库中才放进去没两天的那一份送往宣州回折副本起出来,同郭保吉今次送来的放在一处,两相对比,就会发现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情——

这位一向小敏于行、拙于言的郭保吉,一夕之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言辞敏捷,还会未卜先知,好似能事先猜到京中各司的人说的是什么似的,一一给了回复。

如果不是不信鬼神之事,石启贤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了一个姓郭的蛔虫。

针对都水监提及的圩田会致使堤坝崩塌之事,郭保吉的折子从古到今一一举例,阐明了塌方的原因,古时不可追溯,可近百年来,每次宣州大的堤坝损毁原因,在圩田边上发生的,全数列得清清楚楚,还绘了图案示例,建议在出水口外正前方加一道复堤。

至于修造圩田会致使江水泛洪,导致采茭人无以为业,朝中另有安排,抽不出人力与金银去修造等等问题,全数都给出了解决方案。

甚至还有不少回折里没有提到的问题,郭保吉居然都做了应对同解答。

朝廷没钱?

没关系,宣州自筹,甚至不会增加百姓赋税,一用各处公使库银钱,二用百姓自捐。

朝廷没人?

不要紧,由宣州自行征发民伕,另有荆湖南路冬日遭了灾,正好征用流民以工代赈。

采茭生计受损?

不碍事,正好叫他们先来帮着修圩田,修好之后,按出力同人丁分田亩,不是无恒产者无恒心?正好了,得了田,以后好好种地,总比只能看天采茭好吧?有了田地,把人都绑死了,你还怕他们反?

一项项,一桩桩,该清楚的地方解释得清楚,而涉及圩田、堤坝涉及的图绘处,却又画得十分清晰却复杂。

石启贤头一回看到的时候,甚至花了一点功夫细细去琢磨,才看得明白了。

这份折子看下来,他当时心中就生出了一个笃定的念头——这郭保吉从哪里得来了一个好谋主?又去哪里得来了这样一个精通水事的老水官?

更重要的是,他去哪里寻来了这样一个好捉刀!

不少段落,他读来诵去,虽是一眼能看出笔法同其人背后目的,却是忍不住被其文字勾着走:修了圩田,能新得田多少,新得商税多少,能补内库多少,能得桑、麻之属多少,增人口多少——郭保吉情愿以官身性命做保,如若不能,将提项上人头来见。

前有数据、示例、图绘,后有文字层层递进,句句渲染,尤其到得最后,以郭保吉口吻做保的那一句,添得恰到好处,简直叫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这般文采,如此叙述,为甚不去考进士?!

幕僚有什么好做的??

实在要做,郭保吉的幕僚有什么好做的?至少也要做自己这个同平章事的幕僚官嘛!

第201章 多多少少

这样一份奏章,石启贤都看得不甚高兴,周弘殷心小疑多,又好面子,自然就更难受了。

如果按着郭保吉折子中所叙述的,修造圩田能得诸多好处,虽也有些弊端,却完全值得好好操作一番。

可对于周弘殷而言,他既不是水工出身,也不曾督办过水利之事,折子里的图绘同方案虽然写得十分清楚,其中道理到底是对是错,是否适用,犹未可知。

再一说,自己前脚才否了郭保吉的陈情,后脚这一边就改了口,这个皇帝,也做得太过丢脸了罢?

然则他一向要脸,又自觉乃是圣明之君,从前在处置大臣上吃过几次亏,时时给朝野拿出来私下议论刻薄寡恩之后,心中再如何恼火,明面上也要装个相了。

周弘殷把郭保吉递上来的折子扔到一边,对那石启贤问道:“都水监看了不曾?那一处怎么说?”

石启贤回道:“说是道理虽然没甚错处,不过当真修造起来,总会遇得这样那样的问题,况且一旦碰上洪汛,谁人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事……”

这话中意思,显然不好明说,却是暗暗露出了几分怯意,表明先前断言下得太绝对,眼下只好努力往回找补。

周弘殷忍不住皱了皱眉。

都水监没话说,郭保吉又不要朝廷出钱,也不用朝廷出人,甚至还愿意以身作保,宛如一颗滑不溜丢的沾油嗣子,叫他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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