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得了朝中回复,荆山下的圩田同堤坝立时就能动工,父亲方才叫人去找了各地县丞,分管此事的推官,另有几名手下,甚至两个常用的幕僚都在其列,而长子就站在边上,却不见他叫上跟着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明明也分管堤坝、圩田的事情啊!又是亲生子,带一带,顺理成章的事情,爹他为什么不肯?
郭安南却没有想这些,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大人叫了那裴继安来,裴老三的嘴劳不牢的,不会把自己的话传去给大人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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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家两兄妹猜的并没有错,郭保吉去得衙门没多久,那打京城来的急脚替就到了城中。
一众官员摆了香案接旨,先听得带着豫西口音的黄门骈四俪六一通念,都没听懂说的什么意思,好容易把那圣旨接到手上,打开一看,上头先盖太子监国印,又有中书印,一应手续俱都齐全,寻得当中内容一看,果然是朝中同意此处修圩田堤坝了。
京城距离宣州何止千里,天子周弘殷再次重病的事情,自然没有那么快传过来。
不够见得圣旨上头的太子印,郭保吉还是略猜到了几分。
又是太子监国,看来天子那一处不太妥当了。
天子妥不妥当不要紧,只自己才要紧。
数月辛苦,反复上折,又寻了无数人帮忙在后头说项,终究还是没有白费,郭保吉面上登时露出笑来。
宴席早就摆好了,他亲自陪宴,十分给来人面子,又送了些东西,坐了小一刻钟,直到外头有人站在边上挥手示意,他才借故走了,留下几个佐官陪坐。
一出的门,郭保吉就转去了偏厅,走进一看,果然无论远近,但凡被自己叫到的人都到齐了,他也不耽搁,吩咐众人坐下,先把就把方才圣旨上的意思转述了一回,又道:“今次事情赶得很,既是朝中旨意已下,择日不如撞日,这圩田今日就开始动工罢!”
又鼓励了几句,又提点了被召来的县丞,另有州中的州官,要他们好生配合,不要拖后腿捣乱,连训带说,过了一炷香功夫才把人都放走。
又对着当中的一人道:“继安,你且留一下,我有事寻你。”
其余被叫来的人见怪不怪,知道裴继安此时乃是这监司面前的大红人,回回都要留下来说上许久话,是以头也不回,各自都走了。
郭保吉本身就粗通水利之事,此时抓着裴继安问了半天,直到确认样样都没有问题了,才把一颗悬在半空的心往下放了一点,最后道:“你生于此长于此,又同你爹一起跑了许多年,我不如你,你既然说没事,我也信你说的话,这圩田、堤坝两处,就全数交给你了,莫要叫我失望才好!”
又问道:“你可有什么东西想要的?此时不放先提得出来,但凡我能满足的,都能应了,即便现在做不到,只要不太过分,将来也会设法给到你。”
这是在给许诺了,几乎是在明晃晃提醒裴继安——可以要官要差遣了,你想要哪一处的什么位置?
该是自己的东西,一样都跑不掉,只是眼下只有些小功,并无大功,裴继安一向是个谨慎的性子,自然不会开口,想了想,索性道:“当真有两桩想要的,今日打算同监司讨一讨。”
郭保吉好奇道:“是什么?”
裴继安道:“其一乃是监司门下的一名幕僚,唤作蒋丰的,我手头人不够使,想问监司要来帮一回忙,替我打点事情,等此处告一段落了,再还回来。”
不过是一个幕僚,从前还在自己门下坐冷板凳的,对郭保吉来说,自然不值一提,虽然心中疑惑,他却是半点没有表现出来,立时就应道:“你既然用得惯,等我同他分派一句,今日起就跟着你了。”
裴继安迟疑了一下,抬了抬头,复才道:“另有一桩,却是我的私事……”
第224章 得婿如此
听得是私事,郭保吉只以为面前人终于想通了,不再复从前倔强,要提一提差遣上的要求。
他见裴继安犹犹豫豫,面上还带有几分年轻人的腼腆,便笑道:“什么事情叫你不好开口?我头上虽没有清凉伞,到底着朱着紫,给你铺一铺前头的路,还是半点不为难的。”
如果说数月前郭保吉还动过将此人收入门下,作为幕僚的念头,此刻在边上看了小半载,由联合各州县换缴赋税,至于公使库,再到后头宣县圩田,亲眼得见裴继安的能耐之后,早把那想法放到了一边。
裴家能鼎盛十代,不是没有原因的,纵然落魄至此,养出的后人依旧出类拔萃。
郭保吉自己有两个儿子,也见过不少出色的晚辈,可一旦与这裴继安相比,俱是逊色多矣。
如果是贫寒出身,就少了几分其人的眼界同胸襟,更没有世家百年的从容与积淀;如若是名门之子,却又缺乏裴家由高到低,谷底磋磨的韧性。
裴继安能成今日的样子,虽然天生我材,更多的却是源于他多年在底层历练吃苦,百折不挠。
哪一个能有他的经历?
从前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孙某距今太远,郭保吉两个儿子,长子虽然忠厚沉稳,到底资质寻常,只能守成,不能创业。
至于次子,看着眼下的德行,不养成纨绔的性子已是得天之幸。
哪怕有一个能有裴继安的一半,他都能放心许多。
可惜此人还是被姓氏拖累了。
如若换一个姓,哪怕是个真正白身,郭保吉也敢把女儿许配过去。
婿乃半子。
有这样一个女婿托着,只要裴继安将来不成白眼狼,至少能帮郭家再续一代,看看孙辈里头有没有能成器的。
不过看其人的性格同行事,无论是说服改姓,还是入赘,都绝无可能的,至于幕僚,更是有几分侮辱的意思了,郭保吉自然不敢开口。
此时宣州的圩田、堤坝还未落成,其中虽有自己同几个官人在上头把控全局,可实际落地的操作,全是裴继安施行,名为手下,却更是相辅相依的关系。
不能收入麾下,只能拉近关系,铺垫感情。
只要这一处大功得立,除非天子周弘殷一直不死,不然郭保吉就敢承诺,不出半年,帮这裴继安讨一个官身回来。
是来监司里头跟着自己好,还是弄进州衙之中,提拔他起来为监司传声,同知州杨其诞打擂台来得好?
虽然其人年资尚浅,官位差遣应当都不会很高,可若是有自己这个监司官在后头站着,多多少少牵制一下那杨其诞,叫对方行事起来多点忌惮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