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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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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事紧急,左久廉实在不能怠慢,立时又着人将裴继安叫了过来。

面对左久廉的询问,裴继安面露诧异之色,回道:“至昨日酉时一刻,酿酒坊中八十二场一百九十七库,共计二十万三千一百八十六坛酒水,其中上色八万六千二百七十三坛,下色十一万六千九百一十三坛,抽查上色一千六百一十二坛,俱无不合酒色……”

他将各种数目倒背如流,把左久廉的问话一一回了,复才道:“下官早间呈了折子,提举可寻出来翻查一回,其中皆有论述……”

这可听在早有成见的左久廉耳朵里,分明就是在隐晦地说:折子样样都有,你自己不看,怎么又来问我,难道是老糊涂了?

他桌上一份宗卷翻了出来,扔到裴继安面前,道:“酿酒坊上月酒水库存不过十一万坛,短短旬月,你怎么做到翻倍的?而今朝中急着要司酒监得酒税增益,下头酒楼、酒坊也全都等着,若是酿酒坊酒水出事,莫说你区区一个公事担不起,便是我也担不起,其中究竟什么缘故,你此时老实交代了,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又喝道:“要生要死,此刻你自家选吧!”

左久廉两道横眉十分粗浓,脸型干瘦,颧骨略高,便是胡须也都是又黑又硬,他曾在翔庆军、河间府做过官,因缘际会,也上过战场,比起寻常官员,又多了几分煞气,此时盛怒之下,竟是有几分雷霆之意。

秦思蓬站在一侧,虽然知道此事同自己全无关系,还是被吓得背后满是冷汗。

如果是寻常才入官的人站在此处,在左久廉积威之下,难保不受到影响,轻则心跳如擂鼓,说话打绊,严重者也许连话都说不囫囵,可裴继安倒是坦然自若,答道:“酿酒坊清点酒水之时,下官在场监察,司酒监中也有吏员、杂役共计十二人一同在场,除此之外,又自书院中抽取学生八十六人,自役夫中抽出九百六十一人,众人尽皆分批轮换,每个库房都点查两次以上,另设人领队抽查上色一千六百一十二坛,俱合酒色……”

又道:“酿酒坊中此时库存酒水,下官亲自点查,自能负责,如若有事,自当一人承担。”

他说完之后,看了看边上站着的秦思蓬,道:“至于提举所问上月酿酒坊库存数,其时下官尚未到差,可能还得询问秦公事。”

言下之意,我点过的酒水数不会有错,可上个月我没来,为什么会是那个数,却不干我事了。

他如此笃定自信,叫原本喜站在一旁等着看他认错的秦思蓬几乎要喷出血来。

裴继安认下了库中酒水数,又把话头转向自己,岂不是要他认下上个月库中酒水数?

可他接手酿酒坊时不过过渡而已,又怎么会着人去重新点查?查账都查不完了!

这样的话,秦思蓬自然不敢承认,只好支支吾吾道:“本官也是才得的账目,还未满一月就转给你了。”

左久廉做官多年,哪里又看不出来两人反应有异。

一个是胸有成竹的外人,一个是有理有据却有点心虚的自家心腹,此时此刻,万不能拆自家人的台。

他想了想,道:“酿酒坊中连年轮换差官,正好趁着今次来整顿一番。”

一面说,一面转过头去,道:“秦思蓬,你自在司酒监中点人验查酿酒坊酒水库存。”

秦思蓬一口就应了下来,等到出得门,才做一副为难的样子对裴继安道:“继安,你那酿酒坊的库存数目,当真有些太过离谱了,今次我非有意针对……”

裴继安只笑了笑,道:“秦官人一心为公,不必多想。”

他说完,仿佛对此事毫不在意一般,竟是同秦思蓬一边走,一边聊起了酒水买扑的情况,一路谈笑晏晏,毫不紧张,也不问秦思蓬明日怎么点数,更不向他求情。

到得后头,秦思蓬也忍不住佩服起他来,暗想:死到临头还这般从容,怨不得都说奸吏、滑吏!

第282章 种瓜吃瓜

左久廉着令秦思蓬查点库账,为了避嫌,裴继安十分识趣地避让开去,每日不再去往酿酒坊,而是安安分分回司酒监点卯、下卯,由着对方在彼处任意行事。

可他不去酿酒坊,酿酒坊中却是每日都有人来司酒监汇报坊间大小事,所说并非秦思蓬如何查账、查库,而是今日共出酒多少,其中上色、下色各有多少,下头酒楼、酒坊来提货几许,坊中如何排班,不同酒方酿酒进度如何,使酒曲、柴禾、敷料、柄钱、粮谷人工几何,遇得什么问题等等。

来人除却管事、胥吏,另有酒工酒匠,众人每日俱是一同齐到,裴继安也不寻旁处,就让他们大大方方在公厅之中当着一应官员的面回禀,又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一回答。

诸人虽非大张旗鼓,已是尽量低调,可如此行为,自然让边上有心人看在眼里,免不得私下议论纷纷。

“我看这姓裴的,倒像是个做事的模样,你听他交代下头人,一看就肚里有货,由吏入官的,一向干活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品行差——何苦要在库账当中作伪,须知左提举从不是宽厚的,当真验查出什么,怕不是丢官就能逃过一劫……”

“确实太不知死活,许是恰才进来,他也不太知晓提举向日为人行事,又是外州来的,不懂而今朝中逼催紧急,放在平日里,要是他把那库存数额填成十三四万,说不得就应付过去了——也是蠢,如此出头,岂不是正等着被人抓做出头鸟吗?”

“也是他运气不好,撞到秦思蓬手上了,那一位可不是个号好惹的,又一向管司酒监、酿酒坊事,哪里能轻易糊弄过去……”

几人议论一回,边上却有人远远看着众人所在公厅的方向,忽道:“若是那裴继安去职落官,无地容身,我倒是挺愿意收留一回,叫他来我这里做个幕僚——且看他才去酿酒坊几日,就把上上下下都管了起来,眼下人不在,彼处还这般老实来回话,很有几分手段,做个管事的,想来十分出挑。”

他这般一说,其余人都很有几分心有戚戚焉,有人道:“不单如此,此人不愧是宣州来的,记数甚是厉害,你看他同酿酒坊中人对数,一字不差,连粮谷、柴禾数都不用看宗卷、记录,全数说得清清楚楚,便是不做幕僚,帮着管管家中田亩,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如此说来,拙荆家中在京畿四县新开了两间铺子,倒是缺个好使的掌柜……”

“倒也不至于,也许此人想回乡也未可知,我有个叔父正好在江南西路置有田地,正少个好帮手……”

种子都还没下,一行人已经在此处讨论起瓜熟之后如何分了,只在一旁各自顾着看热闹。

裴继安自然不会知道后头人会如何议论自己,他每日按时点卯,除却翻看司酒监中各色条例、宗卷,打发酿酒坊中来人回禀问询,一刻都不耽搁,到得时间立时就下了卯回府。

他此处毫不担忧,在酿酒坊中查库的秦思蓬却查得满头冷汗。

一样是点库,裴继安只用一天就点完了,其中还有交叉点验,认真算起来,其实是点了两回,又兼抽查了一回,而秦思蓬花了一天,只验看了三分之一的库房。

其中自然也有他特地交代下头人验看必须认真的缘故,可更重要的原因,实在是他并没有多上心,全用原来的方法点验,用的人多,点得还慢。

快也好,慢也罢,秦思蓬其实并不太在意,他一直觉得裴继安清库清得太快,一天就点完了,连表面功夫都做得太过敷衍,是以见得下头人做得慢,全似从前速度,还放了不少心。

可到得晚间,见到胥吏将白日间清点出来的数目汇总过来的时候,他只略一翻看,见得最后大数,却是忍不住大惊失色起来,捏着那一张纸,只觉得上头的字越看越不像字,越看越不可置信,问道:“这道数……是谁人计的?”

来人听得那语气不好,又见秦思蓬表情不对,只得硬着头皮道:“是小的统算的。”

他心中紧张,只怕自己当真算错了,一面说,一面站上前去,拿了随身的算盘将纸上誊写数目又噼里啪啦敲了一遍,复才道:“秦公事,正是这数,并无出入。”

秦思蓬在酿酒坊多年,哪里需要他来算,自己见得数字,便知道算数无误,却是仍旧不信,又觉得多半是前头数字出了毛病,便着人把清点库存的原始单料重新再审。

得了他的分派,下头人立时忙乱做一团,可秦思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手中拿着那张纸,在堂中来来去去踱步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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