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启贤亲自设宴,无论从辈分、资历还是从官品上,不管那一日究竟有没有事,裴继安都没有拒绝的可能,郑氏只好代替侄儿收下来了。
等到终于把人送走了,郑氏再忍不住,先喘了口大气,才对沈念禾道:“却不想过去许多年了,这一位景夫人却能不忘旧事,看这样子,当真对你上心得很,既是个好长辈,咱们便不要怠慢,我捡些东西出来,明日送过去作礼——凡事总得有来有往才好。”
郑氏再如何心大,也晓得景氏如此着急想要另给沈念禾做安排,是因为裴家表面看起来条件太差,此事辩无可辩,认真想一想,同官宦人家比起来,确实是算得上清贫。
她一向是要面子又要自尊的,恨不得把自己藏的珍宝古董等物一一搬出来摆在景氏面前,同她澄清一番,裴家虽然落魄,她却有许多东西传给侄媳妇,不会叫她比不上别人,只这样的想法也只能脑子里想想而已,不能真正做什么,甚至连拜礼都不能备太好的,免得给人盯着,一时更是郁闷,当真就是锦衣夜行,富贵不但不能还乡,还要收故旧老乡给的善银。
沈念禾却不晓得郑氏的想法,点了点头,就当此事过去了,又问道:“三哥今日回不回来的?”
第315章 踏青
郑氏听得她问,却有些拿不准,道:“先还叫人来送了信,说今日要回来吃饭,只眼下早过了饭点……”
此刻已是掌灯时分,因久侯侄子不至,郑氏早去催了沈念禾几回,只催她不动,难得见她出来,便道:“已是给他留了饭,咱们这一处先吃罢。”
两人心中都有事,草草把饭吃了。
不同于沈念禾想着隔槽坊,郑氏是不住不住挂着景氏那一处,生怕自家侄儿被挖了墙角,她安静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事,忙道:“险些忘了,前两日东娘连着来了几回人,说有事寻你,我说你后头在忙,她那一处便没再有什么动静,到得今日,忽然又送了封信过来,我也不好拆……”又把那信件寻了出来,将灯盏推了过去作为照明,自己则是出得门去。
沈念禾最近一心去算隔槽坊的数,实在没工夫分心,许多天下来,却是攒了四份信件,都是薄薄的一张,当中并没有写几个字。
第一封是说些闲话,提到两人之前约好去城西踏青,问沈念禾有什么想吃的,她好叫厨房准备,又兴致勃勃列了不少要玩的东西,譬如纸鸢、毽子、马球等等,第二封说自己听得旁人城西某某处有一个好大荷塘,里头许多荷花,漂亮得很,次日先去探路,若是当真不同寻常,下回正好带沈念禾一起去云云。
然则到了第三封,却是口风一转,说自己有点旁的急事,可能未必能同沈念禾一起去踏春了。
这信中虽然轻描淡写,可明显写得十分仓促,甚至有两句都词不达意。
沈念禾觉得十分奇怪。郭东娘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平日里也不惹事,林氏更是个不敢给继女找麻烦的,能有什么急事?
不过等她拆开最后一封今日才送到的,郭东娘在信中却又忽然改了口,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只是原本约的是下个月初,考虑到那城西的荷花池正当时,到得下个月,未必还有如此美景,她已是去过,很想带沈念禾再去看一回云云,又问她明日有无空闲,邀着同去。
沈念禾才把信看完,郑氏已是又走了回来,问道:“那郭东娘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外头郭家来了人,说是寻你的。”
“是东娘明日想去城西看荷花,特来邀我,多半是一直不见我回话,特地使人来问罢。”
只是想到裴继安也许明日会在家,自己还有许多有关隔槽坊的想法并所算数目的来历同他解释,沈念禾又有些犹豫起来。
郑氏听得说去城西看荷花,忙道:“明日这样赶,也不早交代我,我好给你准备些吃食用具过去!”
沈念禾迟疑道:“还不晓得去不去呢,要是三哥今日能回来……”
“做什么不去?!整日在家里窝着,人都要窝得生潮了!”郑氏嗔怪着道,“方才衙门来了人,说你三哥怕是要过两天才能回来,难得出去逛一逛,女子正当年华,不去踏春游乐,活生生要把光阴都憋死了!”
口中说着,已是给她拿定了主意,站起身来往外头走去,一面走一面回头道:“明日去城西,给多带点荷叶荷花回来,让我明晚给你做荷花鸡!”
第316章 对不住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郭家的马车就停在了裴府外头。
郭东娘一向精力充沛,往日只要得了能骑马的机会,从来不会窝在马车里头,然而不知为何,这回却一反常态地缩在车厢一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见得沈念禾上车,忙把脸上表情收了起来,笑着招呼道:“连着几日给你去信,一句话也不回,我还当你有了新人就忘旧人了!”
又做十分好奇的模样,问道:“外头都在传,说你同石参政家的幺女一见如故,参政夫人一心要认你做干女儿,这事是真是假?”
沈念禾笑道:“哪里传出来的?不过偶然遇到了,上门拜访一回而已。”
郭东娘撇嘴道:“你快别哄我,又不是路边卖花儿草儿,炊饼鸭子的,哪里那么好遇?况且石家的大门外头常年人也好、车也罢,从巷子头都要堵到巷子尾,寻常官员守一个月都未必能进得门了,难道你生得漂亮些,就说进就进了?”
沈念禾忍俊不禁,道:“倒也不是,我家同石家有旧,景夫人看我孤身一人在京,有些不放心,叫上门看看罢了。”
她轻描淡写几句将此事揭过,复又道:“我这一阵忙着几道算式,一时忘了旁的,昨日算完了才看到你那信,原是什么问题?没事了罢?”
郭东娘勉强一笑,道:“无事,已经解决了。”
又忙岔开话题,同沈念禾说了几句旁的。
城西那荷花池距离远甚,幸而一行人出发得早,路上并不怎么拥挤,过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
沈念禾一下马车就有些惊到了,与其说是荷花池,不如说是一片大湖,放眼望去,莲叶田田间点缀着无数荷花若隐若现。
因此处并无山峦大树遮蔽,风刮过来卷得湖里绿中带红的波浪如同涟漪一般翻涌,一望无际,可谓蔚为壮观。
郭东娘已是当先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转头同沈念禾大笑道:“这两个时辰没白跑,这一湖荷花,值得你辛苦来一趟罢?”
沈念禾应声跟上,也笑道:“实在少有的荷花景,多谢你记着,才叫我有机会得见……”
两人一前一后去得湖边,沿着湖堤走了一段路。
湖边栽着不少杨柳,只仍是株矮叶小,稀疏得很。此时已是正午,烈日当空,因无荫庇,先前沈念禾只顾着看景,倒也还好,此时自那沉浸感中抽离出来,一时只觉得晒得面上发烫,转身一看,边上郭东娘更是鼻尖、额头全是晶莹汗珠,显然也热得厉害。
两人走得快,随从的丫头顾着拿吃食用具,便落在了后头,此时也无油伞,更无斗笠,当真是热。
沈念禾左右一扫,见得远处湖边有个亭子,便伸手指了指,同郭东娘道:“咱们往那一处躲一躲太阳吧。”
郭东娘自是欣然同意,放慢了两步,与她并肩而行,一面赏花,一面闲谈起来。
沈念禾不免奇道:“我看着湖景漂亮得很,城中极难寻到,怎么不见多少人过来?”
郭东娘笑道:“你是在做梦罢?听闻这湖叫做挽湖,春夏秋冬四季都有可看的景致,京中当中十个人里少说有五六个来玩过。”又抬起手来,远远指向对面不知何处,呶了呶嘴,“你若是往那边去,自能瞧见人山人海,只这里乃是走小径才能过来,寻常人并不知晓,全靠向北上回跟着同窗来了一回,那同窗住在左近,才晓得这个去处,当真人迹罕至,十分清静。”
二人循着被湖堤边上被踩出来的小路前行,盏茶功夫之后,只要再拐一个弯,终于就能到得那凉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