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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节(1 / 2)

又道:“最该看的那一个,眼下还没机会——你当要去京城,给当今座上天子看了才有用。”

她说完这话,伸出手去,将被谢处耘捏在手里的信封同那些个地契、产业文书取了过来,也不寻桌案,就这般席地而坐,将被他弄得皱巴巴的纸张一份一份小心分开、按平,收整齐,又放回信封里,重新塞回他手中,最后轻声道:“谢二哥,人不在了,你是要看着郭监司行事,还是要自己行事?”

沈念禾说的只是“行事”二字,可听在谢处耘耳中,不知为何,犹如洪吕大钟。

莫名其妙的,他忽然就醒了过来,耳边无形的纱布顿时被揭开,脑子里也再度清醒起来,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都湿漉漉的,头上同脸上也是一般——原来方才沈念禾泼了自己一身水。

“念禾……”他开口道,声音低低的。

沈念禾仰头道:“我爹娘也不在了,我娘还是被人害死的。”

又道:“江陵、建州、宣州的田地,中瓦子、西华门、州西瓦子、天波门的商铺……”她一项一项数着方才看到信中的各色产业名字,“除却往日陪嫁,不少还是这些年才慢慢置办的,她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你了。”

谢处耘当即把手里的信封松开,扔到了地上,道:“我不要她的东西!”

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几乎是喊着道:“我不要她的东西!”

一面喊,眼泪却是慢慢蓄满了眼眶,慢慢往下流,喊到最后,忍不住一点点蹲到地上,满脸泪光。

沈念禾没有再说什么,只把那信封再一回捡了起来,轻轻擦掉表面的水渍,最后才小心放回谢处耘怀里,跟着他一同坐在地上,想到自己才醒来时见得的怀中各色房契、地契产业,何尝又不是沈轻云冯芸夫妇留给女儿的,一时只觉得眼眶发热,果然一眨眼,泪水已是跟着掉了下来。

两人一蹲一坐,各自流泪。

时隔不久,门口处却有一声响动,原是裴继安掩门走了进来。

他见得沈、谢二人,亦是一言不发,只大步向前,走到谢处耘面前,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托着他的肩,将他扶得起来。

谢处耘再止不住泪水,他头上、脸上、身上还滴着水,狼狈不堪,站也站不稳,仓惶无助,仿佛回到了父亡母弃的少时,无亲无故,身边唯有裴继安一人。

他心中大恸,索性放声大哭,以手捂脸,叫道:“三哥!三哥!我没有娘了!”

第375章 塌了

郭保吉提着食盒,站在门外,隔门听着谢处耘哭声,最后还是将已经搭在门上、欲要推门而入的右手收了回来,默默在原地站定许久,才将食盒放在了门口,正要转身,却见几步开外站着一人,双目微红,手中也提着一个食盒,正盯着紧闭的木门发怔。

他认出这是裴继安的婶娘,便朝她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忽的回头指着门口地上的食盒,道:“虽比不得你做的,谢处耘一向胃口好,要是你手中的不够吃,就拿去一同分了。”

语毕,也不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郑氏目送他走远,眼睛好似是朝着郭保吉的方向看,脑子里头却全是一团浆糊,只记挂着屋子里方才谢处耘那一句“没有娘了”,心中全是苦味,又是涩味,暗想:我愿做你娘,可终究又不是。

她也不晓得寻个地方坐,在此处愣愣站了不知多久,终是不忍也不愿进去,只将手中食盒同郭保吉那大食盒并排而放,又等了片刻,依旧不见里头动静,这才静静退了出去。

郑氏同郭保吉不愿进屋,沈念禾同裴继安两人一同陪了谢处耘许久,其实话也没同他说几句,只是一个陪着哭,一个陪着坐。

谢处耘哭得伤心又动情,他这大半个月都被郭保吉支使得团团转,一回做这个,一回干那个,甚至还领兵出去将州城方圆三百里都清扫了一遍,零星打了三四回小战,等回得城中,还未来得及稍事休息,就听得说衙门里头收到了裴继安的求援信。

听得自家三哥来,谢处耘又急又喜,哪里能坐着干等,立时就自请带兵驰援。

奔波二十余天,一刻都没能歇着,忽然挨了一下晴天霹雳,又哭了半晌,谢处耘再如何年轻,究竟是个人,如何支撑得住,哭着哭着,只觉得头疼欲裂,一时站立不稳,幸而裴继安扶着他去得长榻旁,给他擦干头发,又换了衣衫,又把过脉,知道并无大碍,在此处守着人睡着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转头见得沈念禾犹在一旁拧毛巾,便走得过去,将那巾子接了过来,又挨近低声问道:“早上同午间吃了什么,肚子饿不饿的?”

沈念禾心中悲伤之意甚重,早压过了其余感觉,此刻听得裴继安说,才发现肚子里头空荡荡的,几乎是饿得生疼,再一回想,早上似乎只喝了糙米粥,晌午时谢处耘必要她同婶娘两个回“家”来吃住,谁知遇得此事,转头去看角落漏刻,已是黄昏时分,距离上一次进食,已是过了大半天。

她忍不住去看床榻上的谢处耘,道:“三哥,谢二哥也没吃东西,他这般睡着,不要紧吧?”

裴继安道:“眼下他最要紧是睡一觉,等饿得厉害了,自然会醒来,我今晚会在此处守着,你不必担心。”

又虚引着她往外走,道:“我同你先去垫点吃食……”

正说话间,他轻轻将门拉开,却见门口地面处摆着两个食盒,一大一小,小的已是有近一尺长高,大的更是比小的更高上许多,登时怔了一下,却是很快反应过来,把两个食盒提到隔间,将里头各色吃食一一取了出来。

莫说此时才是春末,便是盛夏之际,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经得住这样放的,果然他伸手碰那碗壁,早已凉透了,便指了指其中一盘糕点,道:“你想吃两口垫垫肚子,我叫人把这些热一回再吃。”

沈念禾见得他摆出来的东西半分热气也没有,可究竟肚子饿得厉害,便笑道:“哪里就有那么娇气了,不吃那得那油腻的便是。”

一面说,一面要去拿其中一碗小食拌饭吃。

她手才伸到一半,就被裴继安拦了下来,郑重道:“你本来肠胃就不甚好,小心又要闹得胃疼!”

又将手边一盘枣泥山药糕推了过去,道:“先只吃两块,这东西里头有糯米粉,此时凉了,也不太好克化,一会叫人把那雪蒸糕热了给你垫肚子。”

他还未出门就已经打了铃,果然此刻正说着话,早有从人闻声来了,又有人收拾桌子,又有人送热食过来,很快重新摆了一桌子。

裴继安看那人相貌眼熟,正要问话,那人倒是乖觉,恭敬道:“给裴官人见礼,小的原来是伺候郭监司的,后头因见谢小将军此处无人使唤,就派我来了。”

又道:“郑夫人叫小的过来吩咐一声,说她自会收拾旁的,叫裴官人好好照料谢小将军便是。”

裴继安点了点头,等他人走了,复才望着桌上饭菜出神。

他对方才这人印象很深,实在是因为对方常在郭保吉身边伺候。

贴身从人,说给就给,郭保吉这般对待谢处耘,当真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便是亲生子,也不过如此。

沈念禾听得方才那人说话,也察觉出几分来,等人走了,忍不住小声问道:“三哥,郭监司对谢二哥……”

裴继安摇了摇头,道:“已是到了这个地步,总归不是坏事。”

郭保吉反了,若是自己还能说一声并不清楚,乃是受了胁迫,纵然未必有人信,到底勉强可以说得过去,只谢处耘就是跳进黄河,也再洗不清了。

更何况以他的性格同气血,也绝不会想去洗。

他又安慰了沈念禾几句,道:“你一路都没能休息半点,一会吃了东西,先回房睡一觉再说——我午间已是叫人先去收拾屋子了,厨房应当也有热水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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