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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节(2 / 2)

那书生倒是很有几分交际之才,一席吃完,又夸又捧,许了不少好处,同桌另外两人吃得满嘴流油,已是称兄道弟起来,那家中有侄儿在谢处耘麾下的还做了一番允诺,只说必定将书生介绍给侄儿云云,等到结过账,果然一齐走了。

郑氏悄悄目视这三人离开,复才问道:“这是有什么缘故?”

沈念禾摇头道:“尚未可知,只是我见那人言行奇怪……”

她口中说着,指了指门外路过的一个士子,道:“婶娘且看此人头上幞头,样式同方才那书生别无二致,乃是遮至发际一寸,俱是寻常形制,穷文富武,这书生平日里埋首读书,此时也非盛夏,可他发际那一片,竟是比起脸上其余地方更要白上三分。”

沈念禾在以手沾茶,在桌上画了个书生头脸的样子,上头又补了个幞头,再另画了一张脸的形状,补了一个毡帽。

郑氏这才被惊醒了一般,回忆方才隔壁桌书生衣着打扮,又伸手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回,复才道:“若是按你说的,那人……”

沈念禾道:“我只是听他说话,明明是翔庆口音,却说自己是南面来的,许多用词俱是不甚通俗,倒像是不常说官话的……”

郑氏若有所悟,忙道:“难道是西面来的?怎么就叫他走了?来不来得及将人先行拦下?”

沈念禾连忙把她拉住,道:“便是此刻把人拦住,又用什么理由问话?况且我说的不过是些推断而已,无凭无据的,还要打草惊蛇——且不用理他,方才已是让人去跟着了。”

两人在此处坐了许久,沈念禾心思放在方才那书生上,倒是无心理会旁的,唯有郑氏听了一肚子有关谢处耘认郭保吉做义父的不好,少不得代为担心,等到晚间回府,思来想去,忍不住又来寻了一趟沈念禾,问她道:“咱们要不要使人送个信去给你谢二哥?”

说着把手中的信笺递了过来,竟是已经将文稿拟好。

沈念禾拆开一看,里头洋洋洒洒写了足有三大张纸,全是给谢处耘分析利弊,让他晓得这“义父”认的时候方便,将来却有无穷后患,若是尚有余力转圜,最好还是推拒一回,不但如此,未来行事时更要小心谨慎,莫要惹了人眼红,等到尘埃落定,被人算计了吃亏都不知道。

这信中出自郑氏肺腑,尽显一片拳拳之心。

沈念禾看完之后,不由得为之一叹,将信装得回去,道:“婶娘是为了谢二哥好,只是郭府同城中此刻情况非同往日,郭监司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因身边并无半个子女在,行事起来殊为不便,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其人想来已是考虑周全,咱们这一封信送得过去,谢二哥若是听了,并不好做,若是不听,亦不好做……”

郑氏沉默不语,长吁一口气,指着自己胸口道:“念禾,我也不瞒你,自晓得京中出事,又得知那郭保吉反了,我夜夜都睡不好,好几回半夜梦到你谢二哥出事,心都要跳得出来。”

沈念禾欲要再做安慰,实在不知作何说法,只好闭口不语。

形势变化太快,郭保吉虽然挂了个“清君侧”的名号,可实打实就是揭竿造反,天子安能容他?

今日翔庆城中一派繁华景象,百姓不过议论些闲话,虽是零星有几个忧心时势,更多的人半点也不当回事。

一则翔庆边陲之地,又才遭了西贼夺城,战事太过频繁,众人已然麻木,更兼无处躲避;

二则郭保吉名声极好,战功累累,又有城池为恃,只说要清君侧,扶太子为帝,道理很站得稳——当今身体有恙多年,听凭几个和尚的怂恿,四处搜罗药草仙丹,早已引得民间怨声载道,而太子一年里头有半年是监国的,仁厚之名四海皆知。

郭保吉这一番旗子立起来,莫说翔庆军中,便是京城里头,众人在外头或许不敢说什么,回到家中,个个都要点一回头的。

可民间的想法是一回事,朝中的态度却又是另一回事。

且不说今次未必能成,便是当真成了,周承佑顺利即位,他再仁厚,难道对郭保吉这一系,心中会没有丝毫芥蒂?

郑氏又道:“那郭保吉妻、子皆亡,哀恸至极,自是没有什么挂碍,真遇到那一天,在府上坐等老死也便罢了,可谢二哥及弱冠,将来还有大把前途,一旦上了这条船,却是一辈子也要搭上去了。”

沈念禾忍了几息,终究还是道:“婶娘,便是谢二哥不认这个义父,难道就能下得了这条船吗?”

郑氏一时哑然,欲要辩解,最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早在郭保吉携妻子到得宣州做官,将这个继子接进府里,不管谢处耘自愿还是不愿,他都已经与郭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而裴家自然也是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翔庆城中的紧张氛围肉眼可见地变地淡了起来。

郭保吉虽是举了义旗,也四处招募勇武,可更多的力气却是放在了农事上头,只叫手下领兵去清扫寄零星散步的西贼,并无半点领兵打回京城的表现。

而更为奇怪的是,京中居然没有半点音讯。

第386章 疥癣

文德殿中,三司使陈宁束手立于阶下,汗水已经糊了一脸。

朝会结束,他同十来个臣僚被留了下来,才被问了没几句话,头顶的梁帽汗津津的,同头皮黏得死紧,又重又热,欲动而不能。

见得阶上天子不说话,他也不敢多言,心中只不住算着数,重压之下,一时竟是不记得方才自己回的两条数有没有出错。

陈宁心跳愈快,等到都要天荒地老了,却是听得“啪”的一声,像是折子被摔在桌上,紧接着,上头周弘殷森然问道:“今岁酒税不是已经增了一倍,怎么会要筹八百万贯也不能?”

虽是走马上任才有小半年,三司使毕竟常要君前奏对,陈宁很知道此时还是老实交代的好,犹豫了片刻,麻着胆子道:“陛下,虽是酒税增加了许多,可去年多地遭灾,今年江南、广南两地洪涝汹涌,又有河间地动……”

他不敢抬头,自是看不到周弘殷面色遽变,不过心知害怕,也不敢再多扯,只得又道:“去岁免了不少田赋,又拨银救灾,今岁……”

说到此处,陈宁蓦然警醒,忙把尚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大魏入不敷出多年,如果不是去年底开始在十六路推行隔槽法,多了以倍增加的酒税,怕是早已支撑不住。

然而今年以来,四处灾患不断,尤其江南东西两路,河东河北两路,荆湖南北两路,或有洪涝,或有蝗灾,或遇大旱,灾情严重,不少地方十室九空。

彼处往年都是粮谷丰收之地,今次不但不能得赋税,反而需要赈济,此外,生计如此艰难,说不定明年也要将赋税或减或免。

至于江南西路,堤坝崩垮,田亩被湖泽所淹,不但要救人赈灾,还要征召役夫进行修缮,哪哪都要花钱。

与新增的耗费相比,酒税再多,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他停顿片刻,未曾阶上周弘殷发话,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陛下,国库空虚,若是此刻要筹措粮秣军械,一时半会,怕是……”

这一回,不待周弘殷斥责,一边就有人站得出列,大声道:“陈省主一味喊着财政少银,可从古至今,有哪一朝户部是银钱够用的?少不得要腾挪一番,捡出来给要紧的地方先用,而今西北之地势如累卵,若是一味唱穷,难道要听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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