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2)

陆辞莞尔道:“既然你都坚持了大半宿了,何不听我的,再撑片刻?定不让你后悔。”

朱说虽然不解,但见陆辞是真想回来一趟,便毫不迟疑地点头同意了。

二人将手里东西放回家中,再回到之前举办灯会的场地时,人已走了绝大半,然而大街小巷上,却多了行为古怪的一些孩童,一直躬身,往前慢慢走着,时不时俯身去拾了什么,明显不是为看这残灯来的。

朱说心念微动,未来得及细想,陆辞已给他分配好一条没别人找的路了。他往朱说手里塞了一盏灯,笑道:“方才闹元宵时得了灯趣,现该得些拾趣了。你不妨仔细点找,若是运气不错,怕是一年的房租都能有着落了。”

因来观灯的女子众多,又多戴翠佩珠,穿金戴玉,她们在人潮之中,哪怕是被轻轻挤了几下,也极容易遗落首饰下来。

这样的堕翠遗簪,皆被当做无主之物,即便官府知晓,也尽纵容这份‘拾寻遗宝’的小趣,并不对它的新归属是否正当做出任何仲裁。

陆辞早不比初来密州时的拮据,自去年起就不再参与‘寻宝’,不去发这靠运气的小财了。

这回只是为带朱说来体会一下诸多乐趣,也是想帮朱说一把。

若能拾到一些好的,起码能让对方手头宽裕一点,不用老过得紧巴巴的。

陆辞并未认真去寻,然而坠饰太多,他粗略一捡,也得了十来件。

他随手收入小布兜中后,就去跟朱说会合。

只不过,等看清楚朱说的大收获后,陆辞竟难得地失语了。

少顷,又忍不住笑着感叹:“你这运气,可真是不错啊。”

——怕是两年的房租都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唐时白帝城的“万竹蟠”和竹筒取水法:

杜甫的《引水》诗为证:“月峡瞿塘云作顶,乱石峥嵘俗无井。云安酤水奴仆悲,鱼复移居心力省。白帝城西万竹蟠,接筒引水喉不干。人生留滞生理难,斗水何直百忧宽。”瞿塘峡山石坚硬,无法打井,人们便以成千上万的竹筒连接成一个引水网络,将城西的长江水引入城内。这种“接筒引水”的技术自然流传至宋代。

苏轼也提了类似的建议,他给广州的好友写信,说城外蒲涧山(即白云山)有泉,可在“岩下作大石槽,以五管大竹续处,以麻缠之,漆涂之,随地高下,直入城中。又为一大石槽以受之,又以五管分引,散流城中,为小石槽以便汲者”。这个供水网络,跟白帝城的“万竹蟠”一样,有点像今天的自来水管道了。

(《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2. 女子游灯会:

按《梦粱录》的记述,元宵之夜,“诸酒库亦点灯球,喧天鼓吹,设法大赏,妓女群坐喧哗,勾引风流子弟买笑追欢”。良家女子,进入正月之后,也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销金合、蝉貂袖、项帕,而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出门看花灯。于是大街之上,“都民士女,罗绮如云,盖无夕不然也”

3.拾宝

灯收人散之后,汴京、临安的市民都有持灯照路拾宝的习俗,往往能拾得观灯妇人们遗落的贵重首饰。《武林旧事》说:“至夜阑,则有持小灯照路拾遗者,谓之‘扫街’。遗钿堕珥,往往得之。亦东都(汴京)遗风也。”《梦粱录》也有类似记录:“人都道玉漏频催,金鸡屡唱,兴犹未已。甚至饮酒醺醺,倩人扶着,堕翠遗簪,难以枚举。”

第十章

面对陆辞笑眯眯的调侃,朱说哪里会是对手,只无奈地摇了摇头:“陆兄莫要拿我说笑了。还是先——”

陆辞一本正经道:“愚兄所言,半点非虚,只不知朱弟是何处拾了哪家的宝贝,单凭这条胳膊的份量,怕就比愚兄辛苦大半时辰所得还多了。”

朱说着急道:“陆兄!”

陆辞叹了口气:“朱弟走了大运,还不许愚兄羡慕地酸几句了!”

朱说几乎要仰天长叹了。

这死死抱着他一腿不肯放的,可不是什么金银宝贝,而是个灰头土脸、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童子。

童子亦满眼警惕地瞪着这个好似正拿自己说笑的人,一声不吭。

陆辞微一挑眉,漫不经心地将他上下打量几眼,心里就有了成算。

尽管这衣裳鞋袜都跟在泥地里滚过一般脏乱,脸也脏得一大糊涂,可凭陆辞刁钻眼力,还是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其服饰的造价不菲。

加上那藕节般白乎乎的手腕上,还有一个金镯子若隐若现……

陆辞蹲下身来,同这小孩儿对视,微微笑道:“不知这位小郎君名姓为何?”

童子皱紧眉头,并不答话,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陆辞,嘴也委屈地扁着。

奇怪的是,朱说很清晰地感觉出对方抱住自己右腿的双手,却无形中松开了些许力道。

渐渐地,就彻底放开了。

“嗯?”

陆辞得不到答复也半点不恼,并不再看眼神逐渐不复锐利、倒是脸颊变得越来越红火的童子,只做了个极快的手势,示意朱说附耳过来。

朱说不解他意,仍默默照做了,便听得陆辞在他耳边轻快地说了一句:“不必寻巡尉之官,就租辆车,直接让他送你去李元德家,即可完璧归赵。我还有事在身,就不陪你去了。”

见朱说微愕,陆辞又挑挑眉,略微妙地补充几句:“我知你怀清高骨气,可李家却有些不同……之后不管他们给你什么谢礼,只要回绝一次,之后也不必太过抵触,取一半就能两相欢喜了。”

童子是朱说捡到的,陆辞哪怕识得路,也不会陪着一起去,免得分去了朱说的运气。

朱说对陆辞一贯极为信服,唯独对这点不甚认同,尽量委婉道:“不过举手之劳,愚弟亦不好意思收什么谢礼。陆兄一番好意,我却只有辜负了。”

陆辞莞尔,也不多劝:“那你快去快回罢。”

朱说暗松口气,忙牵住小童子,照陆辞的交代做了。

陆辞微微笑着,意味深长地目送他离去,才耸了耸肩,带着零星收获,哼着新出的小曲,先归家去了。

至于不听他劝的朱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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