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进项远在密州,多寡不定,且一有紧急事态,便解不了近渴。
况且一昧吃老本的话,总有坐吃山空的风险——两地的消费水平不同大有不同,即便他只想维持目前的生活品质,而不更进一步,长久下去,也早晚会供不动的。
刚来宋朝时,也跟陆母过了一段穷日子的陆辞,当机立断地决定,与其节流,不如开源。
横竖差遣还没下来,刚好趁这段时间,设法在汴京里也折腾些进项。
越是繁华的城市,就越是遍地商机。
虽然人生地不熟,但陆辞也不曾发愁,自己会寻不到生财之机。
在他眼里,唯一称得上阻碍的,还是这三元头衔目前在京中的热度还没过去,但凡出个门都要惹来不少人围观。
这么一来,寻常的小生意,怕是做不了的。
不过诸如指导其他人造皂团子、还费心思安排人卖皂团子的活,陆辞也真不打算做了。
不但施行起来费事,技术含量较低,利润相对微薄,传出去还不甚体面。
倘若以后被御史台翻出来说事,弹劾一个与民争利,那可麻烦不小。
陆辞一边思索着,一边进了屋,漫不经心地翻动了几下被下仆精心整理摆放过的那些书册后,忽地眼前一亮。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何必专程东奔西跑,劳心劳力,眼前这不就有现成的摆着么?
士人不论是教书卖书,皆被视为遵守儒者本业,最为体面的谋生手段。
也不愁没有市场——托朝廷重文抑武,取士不问出身,又极大地放宽了参考条件的福,士人可是个相当庞大的群体。
况且学子念书,往好听里说是求知向学,修身齐家,而直白一些,就是为筹备科考,期盼登科入士。
陆辞越想越觉可行。
他在这几年准备科举时,就常常意外于辅助书目的缺乏和零散,最后为了学时方便一些 ,不得不自己收集资料,整理出一堆来,一同装订成册。
在梳理资料时,陆辞不知不觉间,就将内容烂熟于心了。
而相比起只能反复读着应考时必背的经典,独自练习诗赋和时文的其他士人,在陆辞身边的几位友人,更是或多或少地受了益处。
易庶在应举前与陆辞私下里交往不多,钟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撇开这两人不论,单观受他影响最深的柳七和朱说的表现,可见效果不错。
当然不能全归功于他整理的那几本辅导书,但从柳朱二人具对此赞不绝口的表现看来,作用肯定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放在士人云集的汴京城里,还会有什么比素来匮乏的参考书更易畅销,又能有谁的场屋声名,会比连中三元的他更为显赫?
他先前视作累赘的名气,倒成了结结实实的活广告了。
陆辞定好主意后,就迅速行动了起来。
他在自己所编撰的那堆书册里,按照程度深浅和讲题类型粗略进行了分类,然后择出几本来,就往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集贤堂书坊去了。
陆辞一踏入客人济济的书坊大门,立刻就被伙计和大多数客人们眼尖地认了出来,大吃一惊的同时,又忍不住盯着他看。
伙计最先回神,小跑着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陆将作监丞需要些什么?”
陆辞对旁人的注视只作无睹,温声询道:“可否与你家老板借一步说话?”
若换作旁人,伙计还得犹豫一二,但这来人可是近来名声大噪的陆辞啊!
他立马就应了下来,将陆辞领到雅室等着后,就一路小跑上楼,告知老板了。
果不其然,他的自作主张,非但没惹来责难,甚至得了几句表扬。
大腹便便的袁老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下楼,直奔入了雅室。
他这百年不得一见的健步如飞,直看得所有人一愣一愣,半晌还没回神。
对上笑容满面的袁老板,陆辞也微扬唇角。
两人客套几句后,陆辞便不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我筹备科考时,以数载辛勤,所费浩瀚,编有参考辅助书数本。不知袁官人可有兴趣?”
“承蒙陆将作监丞看得起,又如何会没有?”袁老板不假思索地应道:“至于具体价格的话,只求容我一观。”
陆辞大大方方地将书皆放在桌上,任他翻看。
袁老板也曾数游场屋,无奈屡不得志,才继承父业,将书房开了起来。
不料他念书平平,与经商上却颇有天赋和运道,十几年下来,竟是无比红火,加上娶妻生子,也就没了遗憾了。
他起初只打算随意翻上几页,只要内容不算太离谱,他都愿拿下,只价格上稍微压上一压。
哪怕只冲着与这位注定前途无量的郎君建起几分交情,也绝不算亏了。
且陆辞三元及第的名字摆在这,贡举又刚刚结束,热度尚未消退,赴考士人们也大多还在京中逗留,加上他家书坊还甚有名气……
多管齐下,根本不愁销路不好。
但在仔细读完几页后,袁老板面上神色就倏然一变,翻页的速度,也一下慢了许多。
以他好歹也考过几次解试,外加经营书铺多年的鉴赏水平,当然看得出这本将策论分析得淋漓尽致的参考书的价值有多高,又有多难得。
见袁老板沉浸其中,陆辞也不催他,随手在书架上取了本小话本来翻看,悠闲地品着茗,权当打发时间了。
等袁老板囫囵吞枣地读完最顶上的那本《策论细解·上》时,竟已过去一整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