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平级差遣,但一个在汴京中,一个远在汾州,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简直存在着天壤之别。
哪怕只是一资成,也要整整三年时间。
想到陆辞那乐观得很是天真的说错,林内臣就忍不住皱起眉来。
三年啊!
别说三年了,以陛下的忘性,除非一直在身前晃悠,恐怕不出三月,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哪怕真在不久后立了东宫,也不见得还记得这一早早任命好的太子舍人。
而在地方上任职,哪怕表现再优异,要隔重重山水传到帝都,再从诸多奏疏里脱颖而出,简直千难万难。
不然在地方上苦苦熬资历,等成资的那些大小官员,又怎么会挤破头都想进京来?
陆辞最为棘手的地方,还在于他极可能是得罪了王旦。
有深受皇帝信任的这位宰执压着,哪怕有寇准一昧帮护着,也难成气候了。
毕竟寇准脾气耿直爆裂,自身姑且难保,又哪儿还能说得动陛下?
——去容易,回来就难了。
林内臣难掩可惜地摇了摇头。
陆辞虽从林内臣走时那一改往常笑脸迎人,而很是冷淡敷衍的态度中,猜出了几分真相。
但也没料到,林内臣会误会得这般彻底。
汾州隶属河东路,下辖四县,分别为西河、孝义、介休和灵石。
治地位于西河县,他在看过舆图,与印象中的后世地图做过对照后,判断出约是山西省汾阳市的方位。
在得了任命后,哪怕委任的诏书上,给他赶路所留出的时间很是宽裕,陆辞丝毫不打算做多的拖延。
他仿佛能感觉到,包括汾阳石傲饼、杏花村酒、麻酱凉皮、汾州核桃、豆角焖面……等等在内的无数美食,都在无比热情地呼唤着他,盼他尽快走马上任,去照看可亲的汾州百姓。
为一方父母官,又岂能让百姓们失望呢?
陆辞当仁不让,决定明日就启程。
现家中有下仆六人,皆是签了五年长约的,倒不必着急续契。
就留两人在京中打理房屋,他带上另外四人前去赴任,应也足够了。
在下仆们忙着打包细软,收拾行李时,陆辞也未闲着,回到书房中,给众友人写信。
尤其每月雷打不动地给他寄来各地特色小食的柳七他们,陆辞反复做了强调,表示从这个月起,邮递的地址将会变更。
切莫再寄到原先供职的集贤院,或是他位于京中的宅邸了。
至于新的跑递点在哪儿,暂时还没定下,要等确切去到任上,再从官署位置,就近寻合适房屋租赁。
毕竟再经放的美食,置放的时日稍长,口感也将大打折扣。
事关友人心意,陆辞自然是不愿有半分浪费的。
又考虑到自己这一去起码三年回不来,许是顾不上要赶下任贡举的场的钟会和易庶了,他便给夫子们和钟易两家都去了信。
让钟会和易庶在应考期间,借住在自己家中,陆辞当然是愿意的。
然而两人都不是多有轻重和分寸的人——易庶相对还好,只对女色抵御力较差,然而钟元的影响力太大了些,难免会被带歪——只让两个未及冠、又总惦记着往外跑的郎君在他家里待着的话,恐怕于复习备考之事,毫无益处不说,还有反的效果。
陆辞索性请李夫子辛苦一趟,领这两让人不放心的兔崽子一起上京,正好督促二人用功苦读。
在做好安排后,陆辞就往茶馆去了一趟。
一进大门,就对上店家为难和歉意的笑来,原来早在半个时辰前,晏殊忽然来到,还不由分说地占了向来留给陆辞的位置。
陆辞心如明镜一般,笑着安抚他:“正好。明日我便将离京,与晏学士叙话的机会,恐怕以后几年都难再有了。”
店家讶道:“明日就要离京了?”
陆辞颔首。
店家顿时满脸遗憾。
似陆辞这般脾气好的老常客,大主顾,甚至活招牌……乍然离京述职,对他这店而言,可以说是个极大的噩耗了。
然见陆辞面上仍是带笑,他还是真心实意地恭贺了对方几句。
陆辞道过些后,就照例点了几道茶点,慢悠悠地上楼去了。
进到包厢时,一直凭窗出神的晏殊听得些微动静,迅速回过头来,见是陆辞,不禁唇角微微一扬:“闻摅羽即将往汾州西河赴任,特来相送。”
陆辞大大方方地坐下,笑道:“多谢同叔。那今日的茶水和茶点钱,就劳烦你出了。”
晏殊难道地没揶揄回去,直接应下:“不需你说,好歹是践行宴,本就没有让你出的道理。”
陆辞莞尔道:“看你这神色,倒像是早有预料了。”
晏殊含笑颔首:“有王相思虑周全,待你又尽心尽意,为促成此事,还不惜在寇枢密那背了一口黑锅……你可得记得这份恩情了。”
陆辞何尝不知?
他微微一叹:“我尽心为国为民,于他而言,就是最好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