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郎,”陆辞的声音却忽然在耳畔响起,悠悠然道:“你还小,饮品在这呢。”
赵祯看了看小夫子笑着递给他的甜甜果饮:“……连师弟都可饮酒,我却饮这甜水,未免……”
“师弟在益郎的岁数时,亦是不曾沾酒水半滴的。”陆辞理所当然道:“身为师兄,更当以身作则,为师弟榜样,不可带头犯禁。青弟,你说是不?”
狄青不假思索地猛力点头。
赵祯左看看右看看,突然觉得这刚当上的师兄也没那么有意思了,讪讪地收回手道:“……好罢。”
第三百零七章
因为小皇帝的到来,不可避免地分走了陆辞绝大多数的注意力,以至于疏忽了对头回破了‘酒戒’的狄青的关注。
高继宣本就是个特别能闹的,几杯黄汤下腹,本事更上一层楼,连杨文广的冷言冷语都喝不住他。
加上场中还有个向来海量、自称千杯不醉的柳七在,俩人相互吹嘘,不知不觉就连带着狄青一起灌了。
狄青的心思大半还放在陆辞身上,偏偏心上人不得不照顾初次溜出宫的小官家,无暇分神,他投去十眼,也不见得能一次回顾,只有低头喝闷酒。
三人聚拢一起,一边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一边推杯换盏,叫的十坛九云春,很快就见了底。
狄青心不在焉地饮着酒,被他当做耳边风的,是柳七趁陆辞不备溜出门外、又加了十坛来的动静。
他酒盏只要一空,即刻就有高继宣热情地帮他满上,并无多少闲暇。
等高继宣感到几分醺醺然,柳七也觉脸颊热度逐渐攀升,再看向脸色如常,还气定神闲地准备继续饮的狄青时,终于有些担心了。
“青弟,”柳七一想到自己和高继宣这没轻没重的兔崽子、都算得上是灌醉狄青的罪魁祸首,便一阵不容自抑的心虚,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可醉了?”
闻言,刚还低着头的狄青倏然抬了眼,与他正正对上的目光清明而锐利,说话也斩钉截铁:“未曾。”
“青弟实在厉害!”
少了会被记仇的小饕餮事后算账的恐慌,柳七暗松了口气,胡乱赞美起来:“我可不是信口开河,就你这仅次于我的酒量,日后纵横大小集会都是手到擒来,跟小饕餮比,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狄青安安静静地听着,半晌才摇摇头:“当不得。”
他素来少语,这会儿的鲜言,自是丝毫没能引起已是半醉的柳七的警惕,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狄青则始终一脸严肃地盯着半满的杯盏,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陆辞的眼角余光一直在他身上,见他闷不吭声地就往外走,不由询道:“青弟要去哪儿?”
狄青立马停住脚步,转过身,不疾不徐道:“茅房。”
陆辞歪了歪脑袋,对他丝毫不歪的身形打量一阵,很快放下心来,笑着逗了他句:“多年未来此地,你可还记得位置?”
狄青顿了顿,好似在认真思索着这一问题,不一会儿便点了点头:“还记得。”
樊楼虽会定期修缮,进行翻新维护,总体格局却是不动的。
狄青果真顺利找到了茅房,拨开一群醉醺醺的客人解完手后,还记得用皂团仔细搓干净手,才笔直地走回了包厢。
见他没去多久,又自行找对了回包间的路,陆辞也彻底放了心,继续照顾对一切都新奇得很、正拽着他对廊下等客的艳妆歌女问东问西的小皇帝了。
他左右两侧的位置都早被人占据:左侧是已将半侧身躯软绵绵地歪倒在陆辞身上、完全没了坐像,整跟高继宣划拳斗酒的柳七,右侧原是狄青、后来则变成了临时加座进来的小皇帝。
“你——诶!”
柳七忽地惊呼一声。
陆辞下意识地侧身看去:“怎么了?”
结果这一转身,对上的却不是喝得满脸通红,半醉半醒的柳七,而是狄青那泰然自若、轮廓很是俊俏的侧脸。
柳七揉了揉被抓得生疼的双肩,龇牙咧嘴地抱怨道:“青弟,你坐错位置了!”
一个人坐时还算宽敞的椅子,忽然挤下两个大男人,下手的还是那个力大无比、无情地将他生生挤到边上,差点摔下椅子的狄青,他哪儿能好过!
狄青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柳七虽颇为无奈,但到底是尊敬居多,何时有过无缘无故地做出这般失礼举动的时候?
陆辞的心毫不犹豫地就偏向了历来是乖乖牌的恋人,挑了挑眉,询问柳七道:“柳兄,你是趁我方才未留神,欺负青弟了?”
“我哪里欺负得动他!”
莫名一口黑锅被扣脑门上,酒后的柳娘子登时来劲了,一拍桌子,像模像样地撒起泼来:“若是三四年前也就罢了,如今他也不知吃了什么,个头拔高成这样,弓马试时还夺个第一,我哪儿还欺负得起!”
理是这个理,但看狄青一本正经,不做丝毫辩解,只安静坐着的模样,陆辞还是对柳七的话表示了些许怀疑:“哦?但比起能说会道,青弟向来是个憨实的,可远不如你。”
“啊——”
柳七酒后本就脑子不甚清醒,受了这冤枉后,百口莫辩之下,忍不住气得抓住陆辞手背,就要一顿猛拍泄愤。
他怎么受得了这委屈!
结果刚握住陆辞放在桌面的手背,还没来得及拽到跟前,就被一忽然覆上的大掌给包住了。
陆辞与柳七具是一愣。
仗着骨架大、手掌宽的绝对优势,狄青先将二只手一道压住,旋即以一种极其专心致志的神态,慢吞吞地开始了将柳七的手心、从陆辞的手背上‘剥离’开来的工序。
柳七力气本就远不如狄青,在不知所措下,更是立马就被掰开了。
狄青一声不吭地将俩人手分开后,还规规矩矩地把柳七的放回对方跟前答着,接着轻轻握住陆辞的手,垂眸专心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