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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瓠叶如约定的那般,将萨普的血、毛发以及贴身之物等带回魏府。而其中最为难得的,是共情蛊蛊母的虫卵。为了这颗小小的米粒大的虫卵,瓠叶免不了与萨普虚以委蛇。陈修远的符咒自然是厉害的,但不代表它是完美无缺的。在给予他符咒时,陈修远便告知他,“符咒并非没有薄弱之处,期间发生意外也是意料之中,说来也是小僧水平有限,不能算到你在巫族会发生什么,一切只能靠你自己随机应变了。这包散粉迷幻散,现在交与你。如有突发状况,撒下迷幻散可以让人产生极为真实的幻觉。叶公子,重而慎之。”
陈修远的一番话让本就精神紧绷的瓠叶在巫族更加小心谨慎。但即便是这样,意外依旧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那时瓠叶已经取到了萨普的血液之类组织,仅仅剩下蛊虫卵没有拿到。趁萨普醉酒之时,瓠叶正要将其贴身的蛊虫卵取走,萨普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得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透着几分清醒之意,死死的盯着瓠叶,声音沙哑道,“你在做什么?”
当时的情况万分紧急,萨普的手紧箍住瓠叶的手腕,手指的力道大得惊人,硬生生将他的手腕勒出一道明显的紫印,那眼神,活像要将他吃掉一般,深深的怀疑之色浸溢出来。瓠叶知道这是符咒开始失效了,如果再不将迷幻粉撒下,一切就太迟了。所以,他飞快的将藏于手心的粉末撒向萨普。
萨普能成为大巫师,并不是个傻子。他看见瓠叶张开手掌的时候,便察觉不对劲,在瞬息之间已经下意识用意念控制蛊虫挡住他的面部,并且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吸到这个粉末。不得不说他的反应能力极快,如果是一般的幻粉,还真奈何不到他。可惜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陈修远虽一直以小僧自称,实则不是个正经和尚,用出家人自称却使用着各种派系的手段,其中便包括西南巫族的御虫之术。
不错,这个散粉并不是简单的幻粉,而是由迷幻虫组成假粉虫群!
迷幻虫及其稀有,恰好陈修远师父的故人喜欢养蛊虫,便赠与了他一些特别的虫子。考虑到陈修远下山,犹豫了许久,男人还是把那人给他的虫子给了他的徒儿,并且还颇为嫌弃的说道:“这些娘们儿兮兮阴里怪气又弱不拉几的虫子老子一只手就能碾死,不过给我徒儿倒是绰绰有余……好歹也算是不怎么常见的虫子。”
没有用粉末而是用了虫群,主要是出于两个考量:
一,虫群与散粉相比更具灵活性,萨普用虫,陈修远亦用虫,靠着迷幻虫对万物都具有迷幻作用的特性,迷幻的不仅是人,更有虫!“以毒攻毒”。
二,萨普通过共情蛊来监视操控两个人,那么陈修远也可以利用迷幻虫去感知瓠叶在巫族的情况。他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亦不敢托大,迷幻虫无效的话,他也可以强行使用一些师父教授的密法来帮助瓠叶,只不过对身体的损害极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陈修远的圣僧之名在人间未有传播,但在妖兽精怪之间却流传颇远,依仗的可不只是他过人的天赋和极其厉害的师父,更有他非同一般“谨慎”。如果不是他如发的心思,瓠叶怕是难逃厄运。
萨普怕是不会想到,有人敢在他面前,在他这个族长亲传的大巫师血统面前使用迷幻虫。
就算是想到了,这短短的瞬息之间,极其微小的迷幻虫成群结队的钻入他的鼻孔,哪有这么容易抵抗的呢?即便是萨普的身体养了那么多的蛊虫,迷幻虫的迷幻性质亦可将其与宿主一同迷幻,虽时间不长,但也足够瓠叶逃走!
瓠叶带着用特殊容器包裹的共情蛊蛊母的虫卵,立刻连夜逃走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时机取走虫卵的。只是在陪萨普喝酒的时候,萨普提到了自己的父亲会过来的事,原因是对这条被儿子畜养数十年的狐妖一直很有兴趣。瓠叶怕巫族的族长一来,情况变化更复杂,极有可能会行动失败。这是攸关萧翔性命的事,他不能有一丝疏忽和犹豫,否则,自己身死是小,萧翔一旦魂飞魄散便无可挽回了!瓠叶一咬牙,趁萨普喝过酒身心放松的时候哄他上床睡觉,衣物褪尽之后,在符咒的作用下,萨普仅仅是搂着他便酣睡过去。
“多亏了这些小家伙呢。”魏云尔趴在桌子上,脑袋歪倒在一侧,双目注视着桌面上比蚂蚁还小的黑色小点成群结队的在中心打圈圈,迷迷糊糊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它们竟然是及其稀有的厉害毒虫。
瓠叶眼底的疲惫之色散去了许多,终于多出了一层笑意:“是啊。起先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粉末,结果‘主人’昏过去之后,粉末们都自动的从他的身上飞回到我的身上,这才知道粉末不是粉末,而是虫群。”
“圣僧的手段如此之多,叶儿的心当真是落在了实处,不再彷徨了。”
“不打扰两位休息了,叶儿先行一步告退。”瓠叶弯腰微微鞠了一躬,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夜晚,气温骤降,瓠叶漫步在魏府的后院中还不愿离去。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刺骨的寒风无情的吹过身体,煽动着衣袖,发丝,刺入头皮、骨髓。
好冷。
', ' ')('瓠叶睁开眼睛,抬头望向天空中万里无云的残月,愣愣的想:独自一个孤孤单单的呆在夜空中,就算是释放出再明亮清澈的光亮也没有云朵相伴。星星隐去了身影,身体也残缺不全,多么寒冷、多么寂静,多么可怜啊。
多么的空虚。
“怎么会孤独呢?”
瓠叶身体一僵,心脏猛然一跳。
沙哑的男声顺着呼呼的冷风从身后温柔的传来:“还有月亮的影子在陪着它,无论何时何地。”
瓠叶的嗓子有几分干涩,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头也不敢回,狼狈不堪的快步离去。
萧翔伸出手想要拽住那个仓皇而去的身影,却在擦过衣角的一刻,与那道白色的身影失之交臂。他呆滞的看着手掌心,回想起那道温柔的带着悲伤的声音,柔软的布料还残留着淡淡的桃花香,粘在手指间,仿佛心脏也缠上了桃花的香气。
他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好难受。无论是青年哀伤的声调还是落寞的背影,都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
他是谁呢?男人想,这位公子气质决然,光是站在那里便美得如同一幅画,若是府中见过这样气质出众的公子,他应当会有印象才对……
他是谁呢?
明明没见过……这个人,为何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萧翔脑海中浮现出青年惊慌离去的背影,顿觉懊恼,后悔自己情不自禁的出声,硬是将这位公子给吓跑了。
瓠叶藏在一块石墙后面,跳动剧烈的心脏依旧在为与恋人的重逢而四处窜动。
“呼……”瓠叶的背靠在石墙一侧,腿直发软,胸口剧烈的起伏。
“月亮不会孤独啊,它有影子。”
“可是,影子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的啊,有时候影子就看不见。”
“小傻瓜。”男人笑着说,“影子与月是双生相伴的。你看不见它,不代表它不在。”
“它只是藏在阴暗的地方,默默守护着你。”
“守护我……”瓠叶的身体顺着石墙滑下,手捂着流水的双目,不知疲倦的重复呢喃着这三个字:“……守护我……”
“阿祚……”
“我感觉到叶公子一直都紧绷的内心终于放松下来了。”魏云尔低声道。
“嗯。
“叶公子说要去除掉萧翔所有的有关他的记忆,你当真要如他所说的那么……做吗?”魏云尔情绪低沉的问道。
“自然。”陈修远道。
魏云尔有些语塞,陈修远就说两个字,也不说下去,一脸很坦然的表情,似乎看开了的模样,反而让他心里有几分不舒服。刚刚因为得知救下萧翔的进度垮了一大步的高兴喜悦,还有对陈修远料事如神的敬佩之情瞬间散去了大半,有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油然而生:“你怎么都……没什么情绪呢?”
“情绪?什么情绪?”陈修远看了魏云尔一眼,淡淡道。
“就是……!”魏云尔的语气中暗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恼意,“你一开始不也为萨普的行为感到愤怒,对瓠叶的遭遇感到可怜!”
“那又有什么用呢?”陈修远反问。
魏云尔再一次语塞。
陈修远道:“让萧公子忘却一切才是最好的,即便是再怎么可惜,气过了便过去了,无需徒增没必要的烦恼。”
“……你说的都是什么呀……什么叫没必要……”魏云尔愣愣道,活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难道之前他表现出来的愤怒和不屑都是假的吗?一直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陈修远,现在的模样让他觉得好陌生。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这个。”陈修远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是想说,结局既然已经成了既定,徒想没有帮助还会让自己难过。只要可以帮的我一定会帮,但其余不能帮助的,只能放平心态,听天由命。”
陈修远淡淡道:“并不是所有的结局都是幸福美满的,我们也要接受悲惨的破裂的命运。”
“可是!这一点都不公平啊!!”魏云尔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坏人还在心安理得的逍遥法外,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报?!”
说着,魏云尔觉得有点难受,他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陈修远说的其实没错,但是他就是不想从陈修远的口中亲耳听见这些话,他希望陈修远也可以和他一样,对他们命运的不公打抱不平。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公平可言。”陈修远的眼神暗了暗,最终确是一句话都没说。
一场本来应当庆祝的事,变了味道。
两人不欢而散。
夜晚,陈修远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回放魏云尔激动时红了眼眶的模样,翻了个身,胸口有些闷闷的。
“真是的……明明按照步骤来就好了……”陈修远小声嘀咕道:“否则落的空欢喜一场,对他们的伤害可是成倍的啊。”
他不想再遇到之前那样的悲剧了。
只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 ' ')('陈修远从胸襟中掏出一颗碧绿透亮的石头,喃喃道:“要再谨慎一点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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