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便让你瞧瞧,什么是正宫皇后的风范。”
说罢,朝崔皇后等众人道,“你们起来便是。”
杨太妃也面带耻辱,随众人起身。刘太后略抬起眉眼,见她如此表情倒是丝毫不例外,先帝早就殁了,敬王在宫外,眼看也没有生路。这等表情才是应该出现在杨太妃身上,毕竟,这才是她的真性情才是。
“杨妃,咱们姐妹一场,你倒是说说,你想如何走?”
刘太后貌似漫不经心,出口却是极为残忍的话。刘伶闻言狠狠打了个寒蝉,只觉得冷意从脚底袭来,她此刻总算是明白,自己方才决定和顾知薇交好的决定有多么正确。
不说刘太后崔皇后等人如何精明,单是崔老太太顾学士夫人,这些个贵妇各个都是她不曾见识过的人物。平日里说说笑笑还好,若真的用起手段,只怕人家一根毫毛,她便被压制的喘不上气来。
恨铁不成钢的回首,见刘母等人一脸不可置信。她们怎么也想不到,眼下敬王勾结外族一事虽被刘伶捅出,可证据供词一个也无,仅仅是凭借这个,刘太后便让杨太妃去死。
那她们呢?她们这些依附在敬王身上生存的人物,岂不是连个活路都没有。
一时之间,暗地里抽噎之声四起。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求饶?谁敢?没瞧见那杨太妃抬脚站立在亭楼之下,口中连句先帝也不肯喊,往日里一出事便喊着要去先帝陵寝前哭坟的人此刻半句话也不说,只垂下眼,
“我死了,我儿也活不成了?”
“先帝遗旨,只说照看你们母子。若有谋逆,自该国法处置。”
刘太后神色淡淡,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见杨太妃似是心事未了,道,
“你烦心,死后我不亏待你。先帝陵寝未封,给你留的位置,还是你的。”
杨太妃这才长叹一口气,道,
“先帝说的没错,轮心胸开阔,我不如姐姐。”
说罢,也不用宫人跟着,莲步轻挪往慈宁宫行去。
“这,这就结束了?”
刘伶眨眨眼不敢置信。不是说什么昔日先帝在时,杨太妃和刘太后争的你死我活,怎么她看起来,道有几分相爱相杀的味道?
直到夜宴罢了,刘伶跟随顾知薇一路往坤宁宫西侧殿而来,听着崔女官和顾知薇说什么查抄杨太妃宫殿一事。顾知薇略听几句,便明白其中因果,
“若杨太妃那里账务出入甚大,倒不如送给镇北王去督查。她和敬王是嫡亲母子,没得敬王一身泥,杨太妃却干净的道理。”
“正是这个。娘娘和太后的意思都是,只把银钱数目点明了冲到国库去。账本这些个东西早就吩咐送到太极殿东配殿,眼下,镇北王在那里住着呢。”
崔女官一一说的明白,而后,又似是想起什么,笑吟吟开口,笑的一脸和善促狭,和顾知薇道,
“娘娘昨儿个还说,东宫多年未曾住人,眼下宫人重新休整了。说改日内务府送了图纸来,姑娘瞧瞧有什么不中意的地方,让他们改去。”
“这些自有内务府做主,不关我什么干系。”
顾知薇一听便知道,这是姨妈拿话笑自己。东宫虽说多年未曾住人,可未来的东宫之主在太极殿住着,她就不相信,他不知这事儿。
刘伶听了这些倒是百转千回心思。一时为顾知薇开心,她顾姐姐这般人品相貌,自然该是得到最好的。可一时之间,也为自己难过。因敬王一事,她亲自揭发了爹爹银局一事,哪怕是娘亲素来疼爱她,今日怕也伤了母女之间的情份。
更何况,崔皇后把她留在宫中,更是直接打了爹爹和娘亲的脸面。她怕是再也没有家了。
思来想去,刘伶终于忍不住询问出声,
“顾姐姐,今日,杨太妃,她真的会去..”
“她若不去,敬王也没活路。倒不如拼死博一把,说不定母死子悲,朝廷中有人上本,让陛下免了敬王死罪。”
顾知薇含笑谢过前来领路的崔女官,转身和刘伶说话。
“那,敬王爷,有可能活下来?”
刘伶深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今日当众揭发敬王,若他平安无事,自己怕是会被刘家杨家遗臣磋磨死吧。
顾知薇见她神色惶惶,忍不住安慰道,
“今儿个是娘娘千秋生辰,若没有陛下默许,谁敢去查抄杨太妃宫室?
陛下既然默许,那定是有处理的法子。便是陛下和娘娘都不发愁,咱们只管好好呆着,等过上几日,说不定,那顾知花,要来求你给她活路。”
毕竟,顾知薇目光一转,看向摇曳的灯花,烛火摇曳勾勒凄清夜色。
顾知花此刻,怕是如丧家之犬一般,再也没有出头之路。
只是,这样的顾知花,顾老太太,她的嫡亲祖母,会收留她吗?
百般心思,都抵不过亲眼目睹。徐妈妈恰巧端了点心糕饼来,见顾知薇低首沉思,轻声唤道,
“姑娘?御厨房送来的软果子,说是镇北王昨儿个便吩咐备下的,姑娘夜宴伺候太后娘娘用的少,此刻略吃些,找补些回来。”
软果子,御厨房。刘伶一听这话,顿时瞪大眼睛。她还没吃过御厨房的饭食点心,皇帝吃的东西,她们别说吃过,就是见,那也是平生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察觉到刘伶眼巴巴目光,顾知薇轻笑一声,问徐妈妈,
“可给刘姑娘备下了?她是功臣,不许让宫人苛刻待她。”
“自然也送了些在西小间,和姑娘都是一样的。”
这等小事儿,哪里用姑娘嘱咐。除了软果子是姑娘这里独有的,这是镇北王的心意,旁的,都一模一样。
一听自己也能吃到御厨房的点心,刘伶顿时也顾不得什么敬王不敬王。她生来爱吃,便是白菜豆腐也折腾出花样来,若得了御厨房两三样点心方子,出去哪怕是不嫁人,开个点心铺子也能逍遥一生。
顿时顾不得和顾知薇说话,心急着慌的便想回去。顾知薇难得见她孩子气一面,含笑让她去休息,等人走的脚步声远了,只和徐妈妈略问几句崔皇后如何,才笑道,
“妈妈找两个得体妥当的人来,我有事吩咐她们去做。”
“姑娘是要男人,还是女人?”
徐妈妈倒是不意外,只询问顾知薇道。
“办事机灵的,能让顾知花,回到顾家的。”
顾知薇目光盯住烛花,斑驳迸溅的蜡油流淌,室内室外,一片宁谧安详。捏紧手心,顾知薇暗下决心,她要让顾知花在顾家,永无立足之地。
而徐妈妈,几乎一瞬之间,便明白了顾知薇的未尽之意。
作者有话说:mua~
第79章
正当百姓们还沉浸在娘娘千秋生辰的时候, 顾家倒也安静祥和, 顾老太太所住的后廊三间正房, 鸟雀花草不一而绝。
宋妈妈捧了盆富贵竹进来,见顾老太太面色蜡黄,浑身无力瘫在软塌上, 便是外头日色照进来,也只头发越发花白凌乱。
自打二姑娘打伤老太太逃了, 如今连个下落也无。老太太便一直是这般有气无力模样, 宋妈妈压下心底惊慌, 朝顾老太太道,
“前头老爷送来的富贵竹, 说是皇后娘娘赏给咱们姑娘的。姑娘想着老太太,眼巴巴的托人送出来,说是给老太太赏玩。”
“老爷和姑娘的孝心,老太太您好歹瞧瞧不是?”
顾老太太低首, 见自己臂膀过了两旬, 依旧是腕子无力酸疼依旧。看着外头日色, 满是追忆,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青州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五月艳阳天。日头毒辣, 晒得人发晕。”
“好好的, 老太太怎么说起青州的事情来。咱们在青州的时候日子苦,当年老爷年纪也小,若不是宋舅太爷帮衬, 咱们只怕都活不下去。
老太太您又是个吃苦耐劳的性子,每日里纺织布匹,积攒粮食,可不是才有如今的好日子。”
“你也知是我哥哥当时帮衬顾家,可若没有哥哥帮衬,不说我个寡妇日子难过,便是你家老爷,也难有如今这般好日子过。”
顾老太太言语中满是对顾家的嫌弃,有带着几分不满意,恼恨的拍拍膝盖,哽咽朝宋妈妈道,
“我往日里还说照看宋家血脉,好歹也是亲哥哥的骨肉。可如今宋姨娘死了,知花连个消息也无。我实在是担心,若是百年之后我进了地府见了哥哥嫂子,是半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
这话,言语里在怪罪顾家薄待了顾知花。宋妈妈暗地里觉得恼怒,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怎么越老反倒是越糊涂起来。不说宋姨娘死有余辜,便是顾知花,那也是骄纵的性子。
若说是庶女,自该有庶女的行事,偏二姑娘心比天高,也不去瞧瞧那体态模样,只一心和薇姐儿比较,稍微不如意的地方便争执吵闹,怎么也不去想想。
当今中宫之主,皇后娘娘,那可是咱们家大姑娘的嫡亲姨母。
一个下三流,不知生父是谁的庶女,和一个生来娇贵的大姑娘,便是不糊涂的人,也知道该疼谁。
可偏偏,老太太走迷着火似的,便是顾知花做下这么多错事,老太太依旧偏爱她。
这么些时日,老太太每日在后廊里懊悔,可曾见顾知花回来过一次不曾?不止是没回来,甚至,宋妈妈捏紧手中的瓷瓶,朝顾老太太道,
“早年老爷太太让瞒着老太太,眼下我却是顾不得了。咱们二姑娘好好的,打伤老太太那日,她恰巧碰上杨太妃銮驾,如今,正跟着杨太妃在宫中享福呢。”
顾老太太听闻此言,如同吃了仙丹妙药,整个人也有了精气神。拉住宋妈妈衣袖,
“你还知道什么?快告诉我来。”
宋妈妈不止把顾知花身世原委讲清楚,甚至,连顾知花失宠于刘太后也说的明明白白。
顾老太太听后愣了半晌,盯着窗棂上花环许久,才叹了口气,朝宋妈妈道,
“我原以为她不知在哪里吃苦,可谁知,活的比咱们还好些。
你让二门上的小厮回来,往后,不许再打探二姑娘的下落。”
“老太太,您,这是?”不管二姑娘了吗?
宋妈妈疑惑问了半句,见顾老太太似是丧失大半力气,终于忍不住宽慰道,
“二姑娘虽不如咱们大姑娘事事妥当,也不如大姑娘生的七窍心肠。可只她是杨太妃嫡亲孙子,旁人便不会薄待了她。”
“不是这么个道理。”
顾老太太半坐起身,道,“你水烟袋拿来,我抽上几口。”
宋妈妈这才意识到,这是真出事了。老太太年轻寡居后便长抽几袋水烟,可随着老爷成才科举,太太进门后姑娘大爷等诞生,便是天大的事儿,都不见老太太抽上半根。
隔了这么些年,再次抽上水烟,可见,事情的严重程度。
烟熏雾绕围绕床榻一角,顾老太太磕灭烟灰,朝宋妈妈道,
“给二门外守门的小子传话,只说我说的。二姑娘因宋姨娘死在庄子上,伤心过度一头撞在棺材上。明儿让乌庄头挨着宋姨娘起坟,丧事和她姨娘一样操办。”
这,这不止是不认二姑娘,甚至,是逼迫二姑娘去死。宋妈妈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方才的浅薄后悔。老太太定海针一般稳住顾家,一路扶持老爷科举为官,若真没个两三下,又怎么会让顾家林立于朝堂之上,深得陛下信任。
“怎么?你也认为我老糊涂了不成?”
顾老太太见宋妈妈一脸不可置信,把水烟袋放在床头,道,
“我便是老糊涂了,那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花姐儿我平日疼她爱她,是因她有宋家的血肉。可若是她无宋家血亲在,我又何必疼她爱她。”
更何况,顾老太太心底微沉,一个甘心被杨太妃驱使的人,你觉得她,会对顾家心存感激吗?
倒不如她出手,了解了这段祖孙之情。
夜深暮暮,宫墙幽深,偶有夜猫跳过枝桠晃动,阴森诡异。顾知花瑟瑟发抖围坐在宫墙之下,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怎么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