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你啊!我昏迷了四个月才醒来,却因为脑部遭受严重撞击,丢失了全部记忆。本来我已被香港大学录取,却无法适应香港拥挤狭窄的环境,只能回到内地读书。但我是本市的高考状元,这所大学破格录取了我。真不好意思,我听说以前别人都管我叫假小子,我却一点都不这么觉得,真是这样吗?”
“尹玉,你,全都忘记了吗?”
“偶尔脑子里还会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与声音,仅此而已。”
看着尹玉双颊上的腮红,司望抬头望天,牙齿缝里蹦出一句:“再给我来一碗孟婆汤吧!”
忘记,该多好。
尾声一
三个月后。
12月22日,周一。
清晨七点,天还是黑的。窗户对面的大厦早已消失,叶萧难得穿上一套带有毛领的警服,昨天特意请人熨烫得笔挺。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鬓边发现了一茎白发。
他的嘴角反而微微上扬白发让这男人更有味道了。
整装出门,来到本市中级人民法院。今天有两桩重大刑事案件一审开庭,公诉的罪名都是故意杀人罪。
早上九点,路中岳被亲生儿子杀死一案开庭。叶萧作为侦查此案的警官,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嫌犯路继宗已年满十八周岁,辩护律师认为他不构成故意杀人,而是过失致人死亡。理由是这个少年从小沉溺于网络虚拟世界,第一次见到亲生父亲,强烈的情绪波动之下,导致了这起弑父惨剧。
下午,轮到何清影故意杀人案开庭。在检察院的公诉书里,她在1983年的安息路杀死路竟南,在1995年的南明路杀死申明。警方认定她具有自首情节,这都出自于叶萧的侦查报告。
叶萧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仔细观察来到现场的人们,果然看到了司明远,今天的辩护律师就是他聘请的。旁听席里还有申援朝,六十四岁的老人坐在前排,面色沉默地看着被告席上的何清影。
这个女人的表情颇为平静,剪着短短的头发,坦然面对法官与公诉人。
不过,似乎没有看到司望的脸。
他去哪儿了?
冗长的庭审过程中,辩护律师出示了一份谅解书,签字人是退休检察官申援朝,此前公安局与法院都已承认,他是被害人申明唯一的直系亲属。
律师当庭朗读了这份谅解书,申援朝完全原谅了何清影杀害他儿子的行为,恳求法院对她从轻发落,最后是这样几句话
我是一个自私的检察官,一个不配称为父亲的男人。
真正的凶手,不是何清影,而是我。
如果,一定要判处某个人死刑,就请判处我。
为了我的孩子,也为了她的孩子。
尾声二
冬至。
又是一年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日子,阳光却难得暖心地坠落,暂且驱散北风的冰冷。
他刚从欧阳小枝的墓地返回。
半年来第一次回到安息路,司望穿着一件全黑的羽绒服,一路上紧紧握着手心,某些物件刺得手掌剧痛。
安息路19号,曾经的凶宅,如今的残垣断壁,地上还有烧焦的痕迹,听说欧阳小枝的尸体,就是在墙根下被挖出来的。
他坐在那团废墟上,原本想象会烫得让人跳起来,如今却感到冰冷刺骨。
闭上眼睛,他对着空气微微一笑:“跟我来吧。”
走过安息路,像渡过生死河。
对面的那栋老房子,地下室的气窗依然。
安静地坐了半小时,他起身离去,这片废墟等到开春,就会变成绿地。
司望坐上拥挤的地铁,晃晃悠悠到了南明路。天色已近昏黑,手心仍然紧握,半条胳膊都要麻木了。他加快脚步,穿过南明高级中学的大门,学校围墙上伸出夹竹桃的枝叶。
经过南明路边的荒地,他跪倒在冰冷的路面,埋首悔恨道:“对不起,严老师。”
抬起疼痛的膝盖,走到两个楼盘间的小径,他看到了高高的烟囱。
冬天的破厂房更显萧瑟,像被遗忘的古代遗址,他一步一顿走进去,来到魔女区的地道口。
舱门似乎在对他说话。
一分钟后,司望推开了那道门。
魔女区。
满地灰尘扬起过后,他跪倒在黑暗深处,往紧握的拳头里吐了口气,这才摊开手心说:“我来了。”
眼前一丝光都看不到,司望却能清晰地数出手里的每一粒珠子。
就是这串珠链,在申明的寝室里挂了多年,却在他遇害的前一天,被人弄散而再也无法串起来了。
1995年6月19日,深夜十点,申明疯狂地杀人后,却没有想到逃亡,而是紧握这串珠链,跌跌撞撞来到魔女区的地下。
然后,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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