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指的,是他替她去庭州的那件事情。
太平闻言一怔,摇摇头,言道:“并非是你多虑。世上又有谁能想到,我能……”
她停了片刻,望着他的眼睛,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不问我缘由么?骤然消失的缘由。”
薛绍叹息一声:“若是你想说与我知道,自然会告诉给我听。”
他抬手拂过她的眼角,声音愈发温和起来:“不过这件事情,想来是一件极为重要的隐秘,又是公主最后的保命手段。所以,公主还是莫要对臣言说的好。”
“也莫要告诉旁人。无论是眼下,还是将来。”
他细心叮嘱完这番话,便取过太平手中的帕子,在清水中拧干,一点点擦净了面上的污迹。方才那场浓烟让所有人都变得很狼狈,连他也不能免俗。一番折腾过后,薛绍转身想要取件外袍,却看见太平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微垂,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她这是怎么了?
薛绍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从行囊中拣了件外袍,便出去择了一处清静地方换上。那些驻军虽然名义上要禁他的足,却也不会真将他困在那个小帐子里不放,只是多派了两个人监视而已。
数日之后,前往龟兹的人回转到瓦罕走廊,肯定了太平公主的那番话,也带来了一批新的于阗驻军。总共七万余安西驻军连夜将太平等人送出了瓦罕走廊,然后即刻便回转,在山谷的另一头,等候雪原上那支强大军队的到来。
只是这一场血战,太平是看不到的了。
她正沿着高原和平原的边界,一路向西南方向走去。月余之后她穿越了阿姆河,又过了两个多月之后,终于沿着一处山谷向南面直走,进而转向东南,来到了一处颇具异域风情的大城市前。
巴克特里亚。
据说这座城市曾是希腊人辉煌的证明,可惜太平不晓得希腊国在哪里,自然也无从仰望这种辉煌。她终于放心地将那份拓印版地图放回到阁楼里,吩咐译者上前,将城门上的文字逐句翻译出来。
译者尚未开口,俾路斯王子便已经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指着城门上的几根大柱子,将那些艰涩难懂的波斯语译成了长安话。他虽然表情很是矜持,却依然掩不住眼底的兴奋之色。
他终于回到了波斯。
在长达四年的蹉跎之后,终于回到了波斯。
俾路斯转过身,在太平身前跪了下来,亲吻她的脚趾。太平如同被烫到了一般,接连朝后头退了两步,指着他说道:“你、你要做什么?”
薛绍颇为不悦地看着俾路斯,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旁边那位来自波斯国的译者解释道:“公主,在波斯国和遥远的大秦帝国,还有千年前辉煌的希腊国,这都是一种至高的礼仪,表示心甘情愿的臣服。”
“……臣、臣服?”
这种臣服的手段,也未免太过诡异了一些,饶是她活了两辈子,也有些承受不住。
太平略喘了口气,摇头说道:“可是在大唐,这却是一种冒犯。”虽然她很乐意见到这位波斯王子,未来的波斯王,向她表达臣服之意。可是这种手段,却是她万万承受不来的。
俾路斯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看见太平神色惊惶不似作假,同行的那些唐人也个个面带诧异之色,尤其是那位驸马,目光锋锐如刀,一眼扫来时,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剖成两半。
好吧,他知道大唐的规矩又多又奇怪。
俾路斯郑重地道了一声歉,又向太平欠了欠身,道:“还请公主到城中休息几日,我的卫兵会将您送回大唐。无论您是否接受我的臣服,我都必须要向您表达诚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