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重又倚靠在山石上,望着浓烟中浴血搏杀的战场不说话。她一直在留心周围的情状,只要一有冷箭袭来,她便即刻躲进随身的那处空间里,半刻都不曾耽搁。等她在阁楼中听见外间声音平息,便又从里头走出来,换一处地方观战。
这回不过是小股流寇的夜袭,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太平在荒原上停留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又逐一避开了七八道冷箭,才在渐渐散去的硝烟中走了出来。眼下所有人都沾了一脸一身的浓烟,身上不是带血就是带伤,唯有太平公主素色华裳,不染半点尘垢,显得分外神秘莫测。
——天知道,方才她不过是在阁楼里净了面,又换了身同样的衣裳而已。
一位郎将走上前来,抱拳说道:“敢问公主,您为何会知道军中有烟球和火蒺藜?”他本想直接将人带回去审问的,但眼前之人却是大明宫中最受宠的那位公主,不能随意冒犯。
太平望了他片刻,才说道:“我说这两件东西,是我赠与裴将军的,你信么?”
她话音未落,手腕已经被人牢牢抓住,转头看时,才发现是薛绍。薛绍身上同样沾染了不少污浊和血迹,却不曾见到伤口,想来应是无碍。
郎将脸色变了变,声音也沉了下来:“请恕稗将不敢言信。”他转头又看向薛绍,言辞隐隐有些凌厉:“敢问驸马,是否曾对公主言说军中机密?”
太平微怔了一下。
他怀疑……是薛绍说给自己听的?
泄露军中机密,可是一件极大的罪过,依律当斩。
她摇摇头,挣开薛绍的手,转而对郎将说道:“我可以将自己赠送给裴将军的东西,逐字逐句地给你列个清单,只是不知道依你的品阶,是否足够见到这个单子。你莫要为难薛绍,他不晓得这件事情能够,也列不出这个单子。”
薛绍蓦然抓住了她的肩膀:“……公主。”
太平将手覆在薛绍的手背上,却未曾看他,又对郎将说道:“若你还是不信,可以派人回龟兹问一问裴将军。我可以在此地多留几日,等候龟兹的回音。”
郎将的目光在她和薛绍之间游移片刻,道:“既是如此,便请公主在这里多留上两日,我等即刻派人前往龟兹,向裴将军讨一句准话。若此事果真与公主无关,稗将定当负荆请罪。只是这几天,还请公主和驸马留在帐中,莫要出来走动。”
太平哑然失笑,这算是被禁足了么?
她转过头,同薛绍说道:“我们回去罢。”
薛绍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松开了手,目光却愈发变得幽深,隐然带着一丝讶异和了然。
回到帐中之后,太平取了一些清水,拧干帕子,替薛绍擦拭着面上的污迹。方才她已经询问过军医,薛绍身上确实没有伤处,外袍上那些血迹,是无意中溅落上去的。
薛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几度张口,却不曾说出半句话来。
太平微微怔了片刻,在他身前坐下,道:“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直说便是。”今天她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又表现得那样神秘莫测,只怕薛绍心中存了不少疑虑。
她预备对薛绍透露一些事情,却不打算全说。
薛绍犹豫片刻,说出口的话却是:“上回公主对臣言说,就算无意中落入了突厥军中,也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便是指……能够骤然消失,又骤然出现么?”
太平一怔,没想到薛绍指的是这件事,却也答道:“是。”
薛绍低低说了声“原来如此”,松开了太平的手,神色有些颓然:“起先是臣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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