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望向那位王妃,赫然发觉那位王妃同样有些眼熟。
只是这长安城中,世家大族皇亲贵戚们统共就那么几个,转来转去不过是那几张面孔,就算她觉得眼熟,多半也不过是些沾亲带故的姑姑或是婶娘。太平略加思忖之后,便转头询问那位头戴幂篱的夫人:“敢问夫人,家从何处?”
那位夫人目光一紧,却依然垂首答道:“本为柳氏女,现已嫁为崔氏妇。”
崔氏,又是崔氏。
太平淡淡地笑了开来:“原来是崔夫人。”
她目光在崔夫人身上转了两转,又柔声说道:“方才夫人所言甚是,若是姑母一生清清白白,却平白为我所累,我的确逃脱不了这桩干系。只是崔夫人,您方才那番说辞,怕是有些多虑。”
☆、第43章 琅琊王妃
她一番话说得平平淡淡,亦听不出喜怒来。崔夫人微垂下目光,安安静静地站在太平身前,没有妄加评述,亦没有反驳。她晓得无论她说些什么,总归是个错——因为她在背后议论了太平公主。
若是公主宽厚,将此事不咸不淡地揭过,也就罢了。
若是公主刻薄,少不得要让她吃一点苦头,才会放过她。
崔夫人心下已经生起了十七八个念头,每一个都令她感觉到分外不快。但她依然安安静静地站在太平面前,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甚至不曾抬过目光。
太平慢慢弯起了嘴角:“夫人果真不凡。”
她抬手抚着一枝红梅,慢慢地掐下几枚花瓣,又慢慢地递到崔夫人花篮中,柔声说道:“我和姑母的事情,已经交由宗正寺全权处理。姑母一生清清白白,而我亦不想同姑母结怨。无论那张焦尾琴是何人所赠,它眼下,都已经到了我的手里。”
她慢慢地上前两步,在崔夫人耳旁低声说道:“只要我愿意,我就能对阿娘说,这是我府上的一个丫鬟心怀怨愤,才做下了这样歹毒的事情,同临川公主没有半点干系。”
崔夫人猛然一震,抬头望着太平,眉头微微皱起。
太平稍稍离开了一些,又柔声对崔夫人说道:“我并非想要威胁夫人,更不是为了反驳夫人‘一石二鸟’的说法。夫人聪颖,应该知道这世上的事情,经过众人口耳相传,难免会变些味道。若是方才这番话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就算它原本不是一石二鸟,也会被有心人用成一石二鸟。”
她一字字说得很是犀利,如同针尖一样扎在了崔夫人身上。
崔夫人抿了抿嘴角,又略微后退了半步,施施行礼:“方才是臣妇孟浪。”她自称臣妇,显然夫君是朝中的一员大官,而且官职还不低。
太平微一皱眉,猜测这位夫人的身份恐怕颇不简单,身上说不定还带着诰命,若是今日言辞过激,怕是日后会得罪崔氏。她心念一转,又柔声说道:“夫人何出此言?您秉性聪颖,又嫁为崔氏妇,行事定然也是十分稳妥。孟浪二字,夫人实在是言重了。”
她不着痕迹地捧了崔夫人一把,果然看见崔夫人眉头又稍稍舒缓了些。
崔夫人又后退了半步,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向太平深深屈膝:“臣妇今日其罪有二:一是妄议公主,而是妄加揣测‘一石二鸟’之策。公主秉性宽厚,未曾降下罪责,臣妇深感恩泽,亦感惶恐。今日之后,臣妇定当亲手誊抄佛经百卷,替公主祈福,亦消己身罪业。”
她这番话已是说得极重了。
但方才公主既然不曾斥责,又同她说了那样一席话,定然是不打算收拾她。既然如此,她不妨将姿态放低一些,让公主多消解一些闷气,才是正理。
太平听见崔夫人这样说,先是一怔,然后渐渐笑出声来:“夫人言重了。”
崔夫人心头一松,微皱的眉头亦全然舒展开来。她转头望了那位王妃一眼,微微点头示意。王妃惊慌地望了崔夫人一眼,咬咬牙,亦朝太平微微屈膝,道:“还望公主恕罪。”
她是王妃,又年长太平二十余岁,虽然眼下太平封邑千余,她也仅仅执了半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