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吗?”他问。
她看着沈沣。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像是好几天没有休息。睫毛很黑很长,她以前常说他眼睛太漂亮,尤其是睫毛,长得像女孩子。
她越看,一颗心绷得越紧。很多年了,她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紧张过,脑子里肆虐的,是路上和司机的交谈。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因为她不敢做选择,上天就帮着她选择;她不敢往前,命运推着她往前。这是她和他的缘分,她也确定自己心里有他。既然如此,她该试着往前,把两人的距离缩短。
深吸口气,她说:“有,我有事想告诉你。”
沈沣:“正好,我也有事想告诉你。”
孙廷雅一愣,“什么?”
沈沣站起来,一手合上笔记本电脑,绕过桌子走到窗前。他本就比孙廷雅高,她又穿着平底鞋,必须微微抬头才能与他的眼睛对上。男人眸色淡淡,“刚才妈给我打电话,问起我们的事,大概是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知道我们又闹矛盾了。”
这不意外,连孙立恒都听说了,程品君知道很正常。
“你怎么说的?”孙廷雅问。
“我吗?实话实说。”
孙廷雅皱眉,沈沣补充,“她还想找你,被我拦着了。我告诉她,我们俩本来就是被迫在一起,这几年来回折腾也是被他们害的。所以,我们分开也许是件好事,至少她不用再操心儿子和儿媳常年分居。”
弧形玻璃窗晶莹剔透,他站在那里,竟像是站在半空,有一种难以触摸的遥远。
孙廷雅慢慢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沣面无表情低头,整理袖扣。男人手腕骨节突出,戴着银色的腕表,那是她亲自给他选的,很配他今天的衣服。
沈沣一个一个系好扣子,这才重新抬头,“我的意思是,这桩婚姻既然从开始就是错误,也不用勉强维持下去。我们的约定取消。你自由了,接下来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随你心意。”
孙廷雅觉得头晕,狠狠咬了下嘴唇,才让自己保持清醒。脑中有很多的猜测,她抓住最清晰的那个,微笑着说:“你还在生气吗?因为那天,我……打了你?我当时情绪不太稳定,不是故意……”
“不,我没有生气。我哪有资格生气?”他笑着说,“追求你时,我把话说得多漂亮,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你没有骗过我,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所以你不欠我什么。是我不该提起他,明知道他是你的死穴嘛。”
到最后,他语气里还是忍不住带出嘲讽。
陆文在此时把门打开,犹豫道:“沈总,视讯会议已经准备就绪,各国投资人都到了……”
没人回答,陆文略一斟酌,“我去安排,沈总身体不舒服,会议推迟十分钟……”
他带上门出去。半晌,沈沣按了按眉心,“廷雅,之前是我太天真,低估了你和陈先生之间的感情,可笑地以为能够介入其中。现在我清醒了,明白我有多么不自量力,所以,我退出。你可以继续缅怀你们的爱情,我不会再打扰。”
孙廷雅觉得自己该离开了,他很忙,有些话现在说也不合时宜。然而脚怎么也移动不了,她望着他,脸上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薄期望,“可是,我跟他是不可能的。而且我对你……”
“够了。”
“……我对你是有感情的!沈沣,你感觉不到吗?”
沈沣自嘲一笑,“你对我有感情,却怎么也比不过他。无论他在不在你身边,你都不可能放下。”
孙廷雅哑然。沈沣轻叹口气,“好不容易我决定从这趟浑水里出来,你别再给我希望了。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我吧。
这四个字如同一把刀,狠狠扎入孙廷雅胸口,又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诅咒,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沣,男人的神情是厌倦到极点的淡漠,她忽然想到她和爸爸说的话,她在等自己的报应。原来,这就是她的报应。
犯下过那样的错,她居然奢望可以走出来,居然奢望可以获得新的幸福。陈少峰说雨璇没有恨过她,是她太蠢才会相信。
她根本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手在发抖,头也开始痛,她强迫自己露出微笑,“明白了。我这就走。还有,那晚的事,对不起……”
她想离开,却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他下意识扶住她,手掌握着她胳膊,两人都是一样的凉。孙廷雅回头,四目相对,他这才发现她眼眶居然红了。
他怔住。孙廷雅倔强抿唇,将他的手推开,头也不回往外走。
女人脚步声越来越远,也许是他的错觉,竟从里面听出了隐忍的痛苦。
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沈沣浑身僵硬地站着。不知站了多久,终于回到书桌前,重新打开电脑。
解锁屏幕后,页面出现几张照片,是有人昨晚发到他邮箱的,而他就对着它们,沉默地坐了一个晚上。
深夜的街头,男人和女人紧紧相拥,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够想象他们是怎样的悲喜交加。就像曾见过的那样,只有在那个男人面前,只有提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她才会显露软弱,才会流露出伤感。他们是那样旁若无人,自成一个只属于彼此的世界。
他曾无数次想把她从那个世界拽出来,但现在,他放弃了。
第68章
沈沣和陆瑾予约在公司楼下见面。
七月的夜晚,空气里都是挥之不去的炎热。女人身穿琉璃白连衣裙,长发披散,只在左耳戴了枚偏华丽的流苏耳环。肤白眼亮、窈窕高挑,立在路边似亭亭箭荷。
看到沈沣她没有动,等他走到自己面前,才抬腕看了下表,“架子真够大的,都让我等了……4分钟了。”
沈沣淡淡道:“有点事耽搁了。”
今晚是他约陆瑾予见面,正好她在附近和朋友喝下午茶,就直接过来找他。陆瑾予握着手袋,指甲是漂亮的粉色,搭在黑色皮革上,像莹润的玉石,“好吧,原谅你了。”
沈沣开了辆烈焰红的超跑,陆瑾予认出这是鼎鼎大名ferrari,扑哧一笑,“还真是你的品味。”
“别人送的。”沈沣随口说,为她拉开车门,“请吧。”
一路风驰电掣。
跑车顶棚打开,陆瑾予长发被吹得凌乱,她却毫不在乎地笑着,怡然欣赏窗外夜景。两人都没有说话,沈沣握着方向盘,眼眸乌黑沉静,把车越开越野,马达的呼啸声几乎震耳欲聋。
最后他终于把车停在一个小公园边,问:“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