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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市的罗盘镇,是一个坐落在山区边沿的小镇。从高空上看,这个小镇的分部就像一个圆形的罗盘依附在山脚下。因为山高皇帝远,政府对这个小镇没有多少关注,所以在这个镇子里窝藏着一个很猖狂的黑帮,天星帮。
罗盘镇是天星帮的老巢,多年来一直没有被政府清剿,最大的原因是他们不沾毒品的边,也不私贩军火。最多干干走私,放放高利贷什么的,也很少闹出人命。
天星帮在40公里外的城里设有分部,经营不少正经生意,日子过得很是悠闲自在。
离新年还有一个月,罗盘镇里到处一片喜气洋洋的繁忙景象。
阴沉的天空飘着雪花,不时被寒风包裹着横冲乱撞。行人们穿着臃肿的棉衣,手里提着年货,缩着脖子呼着白气,疾步行走在横穿罗盘镇的主街上。随着夜幕渐渐降临,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一家还亮着灯的小商铺墙边,蜷缩着一个乞丐,这个乞丐是不久前游荡到这里的。
乞丐有一头很长的黑发,虽然蓬乱,却没有很脏。乱发上挂着星点雪花,将他的脸遮掩得只剩一条缝,发丝缝隙间透出他半阖的眼睛与空洞的目光。
乞丐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白衬衫和黑长裤,衣裤上挂着干涸的泥泞与一些血迹。还有几处破洞,里面露出冻得苍白泛青的皮肤。乞丐缩在胸前的双手和缩在臀边的赤裸双脚上,布满尘土与细小的伤痕。
在乞丐正对的主街对面,有一条楼房间的缝隙,宽度刚好容纳一个人通过。缝隙里到处垃圾,凌乱的摆放着几个垃圾桶,难闻的酸臭气随着寒风吹向天空。一个衣着臃肿的人影蹲在一个垃圾桶后面,战战兢兢地露出一只隔着镜片的眼睛,仔细打量前面街道上的一切。
从15分钟前这个人鬼鬼祟祟地躲进缝隙里,那个乞丐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心里既忐忑又紧张,希望乞丐快点移开目光,不然他很快就会暴露行踪。他的死对头天星帮的混混就在主街不远处,他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地方躲了。
看着乞丐冰凉空洞的眼神,他在心里暗暗祈求,只要能躲过这一劫,一定会好好报答这个乞丐。
好像是听到他的祈求,乞丐终于转移目光看向一旁的街道。随着乞丐目光的方向,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与说话声。躲在垃圾桶后面的人一下子屏住呼吸,绷紧神经,瞪着缝隙外的街道。
“快看!鸟哥!地上有钱耶!”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喊着跑到乞丐跟前蹲下,脱掉棉手套,把丢在乞丐脚边的一些零钱拾起来。
“切,这么点钱能干什么?”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不屑地说着,然后是一群衣服鲜艳的混混晃悠悠地出现。
满头红毛的小混混,笑眯眯地抓着一把零钱站起来,手伸到一头黄毛的大混混面前:“够买一包烟。”
脚边散落的零钱被拿走,乞丐一丝反应也没有。他依然是一动不动地靠着墙,仿佛那些钱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只是乞丐半阖的眼睛又转回来,继续看着街道对面的黑暗缝隙发呆。
叫鸟哥的大混混撇着嘴瞟一眼乞丐,见乞丐没有任何反抗行为,鼻子里轻哼一声抬脚往前走,嘴里懒洋洋地说:“快回去吧,滔哥等我们喝酒呢。”
躲在垃圾桶后面的人,盯着一群混混消失在视野里,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虽然乞丐还是转回眼睛看着他,幸好并没有引起那群混混的注意。
“逃过一劫,万幸万幸。”他缩回脑袋拍拍怀里的黑色手提箱,站起身活动着蹲麻的双腿,顺便扶一下鼻梁上的银框眼镜,“真倒霉,早知道会在这里碰上天星帮的人,就是扣薪水也不来送钱了。”
发完牢骚,眼镜男贴着墙蹑手蹑脚地走到缝隙出口,扒着墙露出一只眼睛,朝混混们离去的方向张望。在确定看不到一个混混的身影后,他才站直身子走出缝隙,转身向预定好的旅馆走去。
走了几步,旁边飘来一股炸鸡的香味,眼镜男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那个乞丐。乞丐保持着不动的样子,目光依然对着他躲藏的缝隙。眼镜男恍然大悟,原来乞丐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正前方发呆而已。
心里犹豫一下,眼镜男转身走进旁边的小快餐店,买了一杯热巧克力,一个汉堡打包。提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袋走出快餐店,眼镜男再次确定看不到混混们的影子,才穿过街道来到乞丐身边。
感觉到有人接近自己,乞丐的眼睛动了一下,看到穿着黑棉衣的眼镜男蹲在面前,乞丐空洞的目光定在眼镜男脸上。
眼镜男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帽子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下面是一张十分消瘦的脸,蜡黄的皮肤上散布着一些胡茬。能映出人影的透明镜片后面,是一双晶亮的黑眼睛。
这双眼睛非常普通,消薄的单眼皮,稀薄的睫毛。不过就他的五官搭配而言,属于比较端正顺眼的类型。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找点东西抗寒?留心的话,应该能捡到被人扔掉的破棉被什么的。”眼镜男怜悯地微皱眉头,把食物袋放进乞丐怀里,“这里有点吃的,吃了东西就能暖
', ' ')('和点。”
不知是眼镜男的声音太温柔,还是食物袋的热度刺激到乞丐,乞丐空洞的眼睛终于有了点神采。缩在乞丐身前的双手缓缓揽住食物袋,那细长青白的手指似乎早就冻僵了,根本无法合拢。
眼镜男低叹一声摇摇头,站起来想走。不经意瞥见乞丐仰脸看着他,禁不住心头一酸。他不知道乞丐以前是怎么过的,但现在天气这么冷,乞丐这样坐在这里睡一晚,即使冻不死也只能剩下半条命。
想起背包里除了换洗的内衣,还有一件很厚的棉睡衣。眼镜男重新蹲下,右手的手提箱放在身旁,打开背包拿出浅蓝色的棉睡衣盖在乞丐身上。
又想了想,脱掉棉手套从怀里掏出钱夹,看看钱夹里仅剩的两张钞票,拿出一张塞进棉睡衣口袋里,随后拍拍乞丐的肩膀说:“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想活下去就要自己努力。”
“计宗!”
突然传来一声大吼,眼镜男吓得一哆嗦。他急忙转头看去,只见那个拿走乞丐脚边零钱的红毛混混,在不远处的岔路口吼叫着往这边跑:“鸟哥!发现计宗了!”
眼镜男闪电般拿起手提箱转身狂奔而去,只留下掉在地上的一双黑色棉手套。
乞丐怔愣地看着眼镜男跑远的背影,心里记住他的名字。紧接着,一群混混从乞丐面前掠过,将地上的黑手套踩扁。
待混混们跑远了,乞丐才缓缓放下怀里的食物袋,穿上棉睡衣。拾起棉手套塞进睡衣口袋。再捧起食物袋,缓缓站起来。
计宗对罗盘镇的地形并不熟悉,这次送公款是他第一次来。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一通乱跑,最终被那群混混堵在一条小巷里。小巷尽头是高墙,没路可逃了。
“呼——呼——没看出来,你还真能跑啊。”一头黄毛的鸟哥扶着墙气喘吁吁,跟他追来的混混们把巷口严严堵住,一个个也是大喘粗气。
计宗一边气喘,一边抱紧怀里的黑色手提箱,背后紧紧地抵着冷硬的墙壁。透明的镜片后面,是他充满绝望的眼睛。
看来,这笔公款他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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